辰陽真人古劍出鞘的剎那,整座靜室轟然一震。
劍氣如雪崩般傾瀉,地面青磚寸寸碎裂,凌厲的罡風將茶盞、茶桌盡數絞成齏粉。
終南山、武當、茅山都擅劍法。
然武當與茅山的劍法皆是師從終南全真教。
如今的道門七宗,這三者算是同一來源,雖偶有齟齬,但三宗一向共進退。
林淵瞳孔微凝,轉身橫攔在了寧清秋身前,劍氣與金身相撞相撞,爆出一串刺目火星。
他沉聲道︰“真人且慢。”
“讓開!”辰陽真人怒目圓睜,劍勢不減反增,古劍上浮現出風青色實體劍氣,劍氣化作一條青龍虛影,咆哮著要撕開林淵的金剛光明藏。
“今日之事與世子無關,我等也即將要去北境助你父王破陣,可若你執意助這妖道,休怪貧道翻臉不認人!”
林淵悶哼一聲,那古劍竟逼得金身虎口崩裂出一道細微口子。
他心中一震,如今金剛光明藏就算是面對八境後期也有抵抗之力,這老道的劍已經練到這種地步了?
不……他的氣勢修為最多只是八境初期,只不過將劍意臻至極境,極度鋒銳,能破開他的一線防御。
他的靈魂力量、肉軀力量,已經和劍意融合。
武當張真人嘆息一聲,袖中拂塵卻如銀龍甩尾,驟然卷向寧清秋脖頸︰“寧師妹,今日你必須給天下道門一個交代。”
寧清秋冷笑,依舊盤坐不動,指尖掐訣,一道青光自袖中迸射,化作蓮花狀屏障。
拂塵與青光相撞,氣浪炸開,整座靜室屋頂被掀飛大半,碎瓦如雨墜落。
茅山石真人悍然出手,桃木劍上的五帝錢叮當作響,劍鋒直指寧清秋眉心︰“妖道惑眾,當誅!”
木劍尖迸出七道雷光,他的身後一連飛出十四道符 ,七道閃爍著雷光,七道劍氣盎然。
太子趙雨岸臉色大變,急退數步,卻被氣浪掀翻在地。
他厲聲喊道︰“諸位真人住手!此乃皇城重地——”
無人理會。
寧清秋終于起身,廣袖翻飛間,一柄玉劍從虛空浮現。
她揮袖一擋,雷光與玉劍相撞,爆出刺目白光。
轟鳴聲不止,澎湃余波徹底震翻了整座靜室。
她唇角溢出一絲血跡,“茅山的雷法,不過如此。”
“終南的劍法、武當的纏龍術更是名過其實。”
辰陽真人古劍再斬︰“狂妄!!”
“本還想給你留些顏面,看來也是禍害,不如當場斬殺了事!”
這一劍毫無花哨,卻蘊含畢生苦修的內丹之力,劍鋒所過之處,空氣扭曲崩裂。
武當張真人與茅山石真人分從兩方夾攻,氣勢同樣猛烈滔滔。
林淵長嘆,臉色無奈,身形一閃。
這一次,他想留手也不能夠了。
紫霄雷轟然炸開,澎湃的雷光映照空地,他探手抓取,穩穩抓住終南山掌教朝寧清秋額頭斬去的鋒銳一劍。
“轟!!!”
氣浪席卷整個後院,假山崩碎,古樹攔腰折斷。
辰陽真人被震飛十余丈,撞在院牆上,噴出一口鮮血。
武當張真人終于色變,拂塵橫掃,沉聲道︰“世子,真要插手?”
辰陽真人翻身而起,古劍緊持,劍光分化萬千,如暴雨般傾瀉,席卷出洪水滔滔聲。
一道金光仿佛化作巨鐘虛影,將寧清秋籠罩其中。
劍氣撞上金鐘,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卻未能破防。
林淵神色無奈至極,“無量天尊!三位師叔,何必趕盡殺絕?”
茅山石真人怒極反笑,“好,好,好!”
“屢屢警告,世子不听,非要插手,那今日就莫要怪我等不念長輩身份。”
最儒雅隨和的武當張真人也是長長一嘆,“今日之事,看來是不能善了。”
三人分站三角,將林淵與寧清秋夾在中間。
氣勢合縱連橫,頃刻之間令得天穹之上都出現色變,若非壓著波動,半座皇城都要頃刻毀壞。
林淵也是豁然色變,武當掌教與終南掌教是真正的八境,茅山掌教亦是半步八境,三位老道合力之威竟是表現出了不輸當日神沿國主太多的氣勢。
他們同源,又同氣連枝數千年,常常交往,恐怕早已做到心意相通。
林淵苦澀道︰“寧掌教曾兩次搭救我的性命,今日她有傷在身,三位師叔執意要動手,我只能代她出面。”
辰陽真人冷冷掃視,“很好,恩怨分明,不愧是如今我道門千年一遇的驕子。”
“事後,你莫讓你的家族報復我終南山即可。”
林淵勉強一笑,“師叔說笑了,禍不及門人。”
寧清秋靜靜站在身後,只望著這個男人,抿了抿蒼白薄唇。
忽地,劍氣撕裂空氣,發出刺耳的尖嘯,試圖繞過林淵,直逼她的眉心。
威壓如同鋪天蓋地壓下的山岳,林淵被三道劍勢壓得雙腿灌鉛。
寧清秋也悶哼一聲,唇角溢出一絲鮮血,傷勢終究拖累了她。
早在一年以前,皇祖曾言,她與鐘會誰先達到八境巔峰的靈魂境界,就贈予一份稀世機緣。
她為博取這個機會,練功險些走火入魔。
後來得到林淵所贈的皇庭經挽救。
也未完全好利索。
“鐺——!”
三柄飛劍,橫空斬來,劍鋒與紫雷相撞,火星迸濺。
林淵雙臂肌肉虯結,青筋暴起,硬生生抵住三劍合擊。
他腳下青磚炸裂,整個人被劍氣逼得險象環生。
林淵探手,朝後一推。
柔和的浩然之氣將寧清秋與太子推出戰場中心。
“速走!”
三大掌教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武當張真人拂塵一甩,銀絲如瀑,化作千百道細密罡風,從側面卷向林淵︰“何必自誤?”
茅山石真人桃木劍上的五帝錢叮當震顫,七道雷光自劍尖迸射,直取林淵下盤︰“太過自負,以後要吃虧的。”
林淵不答。
手臂拳勢如狂龍翻卷,硬生生劈開武當真人的拂塵罡風。
同時左拳轟出,一道雷拳炸開空氣,與茅山的七星雷咒悍然相撞——
“轟!!!”
雷與雷煥閃,砰砰炸開。
至剛至陽之物,今日卻是在對付自己人
氣浪炸裂,石掌教被震得踉蹌後退,後背重重撞上辰陽真人的肩頭。
林淵的拳頭之上也出現血痕,腰身罩門處更有深深見肉的劍痕。
血跡滲出,滴落大地。
人與人之間的戰斗,和人與妖之間的戰斗截然不同。
三位掌教真人對人族修行法門的了解,遠勝過柳清。
寧清秋被浩然之氣推出後院,怔住了。
修行三十余載,歷經生死,從未有人這般擋在她身前。
那道背影並不寬闊,甚至因強撐傷勢而微微發顫,卻如山岳般截斷了所有朝向她的殺機。
沉寂如古井的心湖,仿如墜入一滴沸騰的鐵水,灼得胸腔發燙。
“林淵……”她輕喚一聲。
林淵無暇回應。
辰陽真人的古劍已再度斬來。
這一劍比先前更狠,十丈劍光分化九道,如天羅地網般籠罩而下。
“夠了!”
一聲清喝響起。
寧清秋突然前步,玉劍凌空飛起,化作一道青色屏障。
九道劍光斬在屏障上,發出金鐵交鳴之聲,最終齊齊崩碎。
她臉色蒼白如紙,強行動用靈魂之力加重了傷勢,眼神卻凌厲如刀︰“三位今日非要魚死網破?”
辰陽真人收劍,“你退位,此事作罷。”
寧清秋沉默,最終艱難咬牙,“我退!”
林淵猛地轉頭,“你……”
寧清秋朝他搖頭,“不要再為我出頭了。”
太子趙雨岸終于再次沖入院中,厲聲道︰“諸位真人!父皇已得報,命孤即刻帶諸位入宮——若再動手,便是抗旨!”
三大掌教沉默。
武當張真人率先收起拂塵,“三日期限,寧師妹好自為之。”
辰陽真人深深看了林淵一眼,古劍歸鞘︰“世子當真勇猛,只是,你會為今日後悔。”
“這妖道,遲早誤了你的大道前程。”
茅山掌教也收起桃木劍。
三人被太子帶來的皇城禁衛軍高手強行帶走。
寧清秋猛地咳出一口黑血,身形搖晃。
林淵扶住她,觸踫到她手臂卻發覺冰涼如雪。
“何必逞強?面子和性命哪個重要?”
“我還未動用大德真修印與淵峙槍,這三人奈何不得我。”
寧清秋抬眸看他,眉眼蘊藏山河,勉強一笑。
這一笑如冰河乍破,冰川消融,似乎意識到,她很快又恢復冷清。
“皇帝的意思,你不是已經看出來了嗎。”
“今日為我,不僅得罪了皇帝,還開罪趙雨岸,又值得嗎。”
“我該離開京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