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樓里,李蓮花正清理著那一攤污血,蓮花樓外,桃梓抱臂站在望舒面前,挑眉問︰“你哪一年生的?”
望舒不答反笑︰“你先講?”
“衡徵十六年。”桃梓言簡意賅。
“那我比你早一年,衡徵十五年。”望舒語氣坦然,毫不心虛。
他上下打量對方,眉頭緊鎖︰“哄我的吧?你這張臉看著比我還顯小,怎麼可能大我一歲?別是故意佔我便宜。”
“沒騙你。”望舒眼神誠懇,“我確實是衡徵十五年生人。”
桃梓撇嘴,管她真假,反正這聲"姐"他是叫不出口︰“重新認識下,我叫桃梓,本名李灼,取"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意思。”
望舒歪頭,發帶輕輕掃過肩頭︰“我叫桃望舒,也叫李希夷——李蓮花的李,李相夷的夷。”
“你怎麼敢用"希夷"?”桃梓皺眉,“不怕犯長輩名諱嗎?”
“第一,”她掰著手指,語氣平靜地解釋道,“我爹是李蓮花,李相夷只是他人生的一段時光而已。就像這花,開過了,謝了,結了果,便又是新的模樣。”
她頓了頓,抬眼望向遠方,似乎在追憶什麼︰“第二,我爹時常遺憾我不能繼承他的武學衣缽。”說到這里,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也支持我我修習我喜歡的東西。所以,我娘為了彌補他的遺憾,就讓我繼承他的名姓。”
“繼承名姓?”桃梓喃喃重復,似乎有些明白了。李相夷的名字,曾代表著江湖的一段傳奇,如今以這樣的方式落在一個少女身上,倒也別有一番意味。
望舒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桃梓,眼神里恢復了之前的清亮︰“所以啊,李希夷這個名字,于我而言,不是名諱,是傳承。
桃梓放下抱在胸前的手臂,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認真地看著桃望舒。月光落在她的發梢,給她鍍上了一層銀色的光暈。
“衡徵十五年……”桃梓低聲念叨著,忽然笑了,“行吧,算你大我一歲。不過……”他話鋒一轉,又恢復了那副桀驁的模樣,“想讓我叫你姐,沒門兒!”
望舒被他這副模樣逗笑了,清脆的笑聲如同銀鈴︰“誰要你叫姐了,我可不想要那麼多的弟弟妹妹。”
桃梓撇了撇嘴,其實妹妹也挺可愛的,“不說這個,你是修道的,那你會看相算卦嗎?”
望舒謙虛道︰“略懂一二。”
桃梓來了興趣,“那你能算到,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去,或者,究竟需要做些什麼才能回去嗎?”
在桃梓期待的眼神中,望舒淡淡道︰“緣分到了,我們自然就能回去了。”
桃梓有些失望︰“啊,就這?”
“順其自然,時間到了,你就知道自己需要做什麼,能做什麼。”望舒語氣平靜,眼神中透著一種超脫的淡然。
桃梓︰“……”
蓮花樓里,看著那兩人和諧相處的李蓮花欣慰地點了點頭,他探頭對著門外喊了一聲︰“兩位小朋友,吃宵夜嗎?”聲音溫和,帶著長輩特有的慈愛。
“吃。”桃梓抬腳邁步走進了蓮花樓。望舒雖落後一步,但進蓮花樓的速度不慢。
夜宵是李蓮花親手煮的山楂糖水,酸甜的香氣彌漫在蓮花樓內。李蓮花給兩個孩子盛了滿滿一碗,他自己只淺嘗了一口,狀似漫不經心地問望舒道︰“你爹跟單孤刀是結義兄弟?他們既然不是一起長大的,那他們師出何門派?”
桃梓說他師爺不在了,師奶還在,就跟他這里一樣,不知道望舒那個世界的師父師娘可還安好。
望舒將口中的山楂咽下,然後才道︰“單孤刀我不知道,但我爹無門無派,他一身武功都是自創的。”
不曾想竟然听到這樣一個消息,李蓮花驚訝道,“沒有師門?”
望舒點點頭,略有些驕傲道︰“我爹修行內功心法揚州慢,“相夷太劍”威震江湖,十七歲創建四顧門,十八歲名揚江湖。他的武學天賦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我爹說,世上無人能做他的師父,無人配做他的師父。”
桃梓听著與有榮焉,李蓮花卻皺起眉頭,輕輕嘆了口氣︰“有良師指引,才能少走彎路。”在他心中,師父師娘的教導是他一生最珍貴的財富。
望舒原本是十分贊同他爹的觀點的,只是瞧著李蓮花不贊同的臉色,還是改口道︰“那個,是我爹從小沒有師父,他也沒有感受過長輩給予的關愛,所以有此一說,您莫要生氣。”
她親爹雖瞧著像個懶洋洋的文弱書生,實則是個力能扛鼎的猛人。不像這個世界的爹,外表瞧著易碎,內里竟也是個琉璃心。
不僅望舒覺得兩個世界的爹性格差異太大,就連桃梓也有這種想法。他親爹向來都是笑眯眯的,好像世上就沒有什麼能為難他的事,和風細雨地讓人感受到溫暖,但是眼前這個爹,微笑中好似藏著很多悲傷。
他之前幾次扶住父親單薄的肩膀,觸到掌心嶙峋的脊骨時,鼻尖泛起的何止是酸澀。記憶里那個無所不能的爹爹,何時變得這般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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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兩個孩子用看琉璃一樣的眼神看著,李蓮花心中十分無奈。可嘴角卻忍不住上揚。這兩個孩子被他們父母教養得很好,讓人打從心眼里喜歡。
桃梓和望舒吃飽後,便準備休息,蓮花樓里沒有那麼多房間,望舒選了二樓,桃梓就跟著李蓮花住在一樓。
桃梓昨夜休息不好,今晚一沾床就睡著了。而望舒則盤腿坐在二樓,雙手結印,開始修習道法。
她的心中其實跟桃梓一樣茫然,根本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個世界,又該如何回去,但她有個優點,想不明白就不想,順其自然就是了。
初入異世時仍有幾分惶恐,但遇到了這個世界的爹,她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來。她跟桃梓兩個人來到這個世界,想來必是跟他們共同的爹關系甚深。
第二日,蓮花樓掉頭朝著最近的城鎮而去。桃梓有些奇怪道︰“爹,我們不去玉城了嗎?”
李蓮花駕著車,神色悠悠道︰“先不去了,我們去清源山,問問無了和尚,有沒有辦法送你們回去。”
單孤刀他都找了十年了,也不急這麼一時半會的。如今他的毒解了,未來有更多時間去做這件事,還是這兩個孩子的事情比較著急,要是有辦法送回去還是得盡快。
桃梓“哦”了一聲,抱著膝蓋坐在車轅上陪他趕車。片刻後,他突然狡黠一笑︰“爹,你是不是怕在玉城遇上笛叔叔,然後打不過他被他嘲笑?”
李蓮花嘴角抽搐,想起當年碧茶之毒發作時,在海上與笛飛聲那場驚心動魄的對決。他沒有接話,只是握韁繩的手不自覺收緊。
“笛飛聲在玉城?”
“好像是的吧?”桃梓抓了抓頭,“事隔十年,笛叔叔重出江湖的消息好像就是從玉城傳出來的,玉城城主好像是他的人。”
哪怕他都已經十幾歲了,在市井還是經常能听到他爹跟笛飛聲的各種江湖傳聞。江湖跟一潭死水一樣,沒什麼新鮮事。
李蓮花眉頭微蹙,想著笛飛聲之事,想著玉城之事,還有方多病的事。他跑到他前頭去了,若是正好踫上了笛飛聲就不太妙了。
他握緊了手中的韁繩,有些猶豫,到底該不該去玉城?方多病再怎麼樣也是他師兄的親人。
二樓傳來書頁翻動的聲音,望舒身著月白道袍,手持一本泛黃的道經探出頭來︰“听說玉城城主和夫人各自偷情,結果害死了他們唯一的女兒。”
李蓮花︰“……”震驚到失語。這是小朋友可以關心的事情嗎?
桃梓抬頭反駁道︰“不是,是玉城城主和夫人各自偷情,害死的是玉夫人的親妹妹。”
李蓮花果斷放開了拉住韁繩的手,將去玉城的念頭拋之腦後,那種亂七八糟的事情,實在不該讓孩子參與。還是寫封信給百川院吧,就說笛飛聲在玉城。
望舒不置可否,對著李蓮花道,“爹,去玉城嗎?”去看看被他們害死的究竟是女兒還是妹妹。
李蓮花拒絕道︰“不去。”語速飛快,好似說慢了就會被卷入其中一樣。
望舒道︰“玉城城主與夫人各自偷情,害死他們唯一的女兒,卻將整件事推到鬼怪殺人身上,這事是我爹揭破的。”
她語氣雖平淡,神色卻有幾分得意,她爹雖然不做李相夷了,但李蓮花在江湖上依舊是大大的有名。
桃梓同樣點頭道︰“也是我爹查出來的。爹,如果您沒有踫到我們,不是正準備去玉城嗎?應該就是這一次遇到這事。”
李蓮花滿頭黑線,難不成另外世界的自己還將這種事當做得意之事告訴孩子?他想了想,開口道,“這江湖沒有李相夷……還有其他的大俠,我一個江湖游醫就不去摻和了。”
望舒和桃梓並不懂他的心里歷程,卻都有志一同地沉默了。望舒輕盈地躍下二樓,裙擺翻飛如蝶,她在李蓮花另一側坐下,語氣淡淡地道︰"我有藥,可以快速恢復功力。"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個精致的玉瓶,瓶中丹藥散發著淡淡清香。
李蓮花心中一暖,卻還是搖頭拒絕︰"不用,不用,你的藥留著防身。我現在這樣就很好。"
碧茶之毒雖解,但經脈受損嚴重,想要恢復往日功力,談何容易。可這藥一看就是珍貴之物,他又怎舍得讓孩子輕易用掉。
望舒疑惑道︰"為什麼不要?藥這種東西,做出來本來就是給人吃的。"
李蓮花轉頭看向少女,目光溫柔︰"那是你娘對你的心意。"他能想象得到,這丹藥凝聚著一位母親多少心血,若是輕易用了,日後孩子需要時該怎麼辦?
望舒似是明白他的顧慮,認真道︰"你不是別人,你是我爹。若是給你用,她不會反對。"
"真的不用。"李蓮花堅持,"我的內力恢復只是時間的問題。你的藥在這個世界沒辦法補充,用一顆少一顆,能省則省。"
望舒見勸不動,只好將玉瓶收回,突然問道︰"您知道樸鋤山上的熙陵嗎?"
她想起母親提起過,當年笛飛聲在樸鋤山盜取觀音垂淚,還打了她一掌,導致絕世靈藥錯失。若是能提前取來,或許既能幫助父親恢復功力,又能緩解母親多年的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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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梓立刻接口道︰“樸鋤山上不是“一品墳”嗎?”
“一品墳?”望舒點點頭,“對,也叫一品墳,你听說過?”
桃梓洋洋得意道︰“當然,我知道。一品墳是芳璣王和萱妃的陵墓,當年芳璣王意圖謀反,熙成帝將他賜死了。不過念及舊情,後來還是召集能工巧匠,給他修建了陵寢,就是一品墳了。”
望舒茫然了一瞬,她知道的跟桃梓知道的有著出入,一品墳是熙成帝給自己建造的陵寢,結果把他兒子也埋進去了。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那你知道觀音垂淚嗎?”
桃梓理所當然道︰“知道啊,觀音垂淚不就存放在一品墳中嘛,後來被……”他猛地頓住了,不對,時間還沒有到,觀音垂淚如今應該還在一品墳中,“觀音垂淚,在一品墳中。”
兩人對視一眼,眼中皆是志在必得。那可是能解百毒、助武者突破瓶頸的絕世靈藥,若是能得到...…
桃梓立刻擠到李蓮花身邊,搖晃著他的手臂撒嬌道︰“爹,我們去樸鋤山唄。”
李蓮花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這兩個孩子當著他的面說盜墓的事情,當他是死的嗎?“……是不是不太好?”
望舒也湊過去跟著勸道,“爹,去樸鋤山。”
桃梓看李蓮花神色猶豫,眼珠一轉,湊過去小聲道︰“爹,我們也該去祭拜一下老祖宗了。樸鋤山,應該去。”
“祭拜?”李蓮花和望舒同時看向桃梓,表情是如出一轍的茫然。
桃梓歪了歪頭,“咱們這一支不是芳璣王和南胤公主,芳璣王萱妃的後人嗎?雖然他們當初是以謀反入罪,但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咱們也不能說老祖宗的錯誤,而且,事情過去這麼多年了,誰能說的清當初究竟是誰對誰錯?咱們雖然不能正大光明地去祭拜,偷偷摸摸地去,別人也管不著啊。”
李蓮花猛地拉住韁繩,馬匹發出一聲嘶鳴,他震驚地看著桃梓,“你爹的身世這麼復雜?”他又轉頭看向望舒,“你呢?”
望舒搖頭︰“我爹雖出生不詳,但絕對沒有當皇帝的祖宗。”
于是,兩人又看向桃梓,只听他毫不猶豫道︰“我爹是芳璣王和萱妃的後人,我師奶親口說的。”
“師娘?”李蓮花神色復雜,如果是別人說的,他可以毫無猶豫反駁。但師娘說的,他不可能懷疑。
桃梓搖頭嘆息道︰“當初那個欺師滅祖的東西,就是冒充了我大伯的身份,跟一群瞎了眼的連效忠的主子都能認錯的玩意一起,躲在暗地里想要謀奪皇位,恢復南胤榮光。結果,算來算去,到頭一場空。”
“大伯?”李蓮花驚奇道,“你還有大伯?”至于單孤刀的事情,他自動忽略了。他師兄死了,目前對他來說,這就是事實。
桃梓道︰“是有一個親大伯,可惜小時候去世了,他臨死前,以家傳玉佩為報酬,將我爹托付給了一起乞討的單孤刀。”
“你為什麼知道得這麼清楚?”他們家這麼不講究的,這等隱秘的事情也告訴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就不怕他泄露出去,引開禍患?
桃梓道︰“因為我是家里的一份子,我有權利知道真相啊。我爹娘說,他們把事情的真相都告訴我,省的我入了江湖後從別人那里听到只言片語,胡亂猜測。”
李蓮花只覺頭痛欲裂,這些隱秘的往事,比他過去經歷的任何一場江湖紛爭都要復雜。
桃梓拉著他的手,眼中滿是期待︰"所以,爹,樸鋤山,我們去不去?"
李蓮花看著兩雙充滿期待的眼楮,一個是活潑跳脫的少年,一個是聰慧靈動的少女,兩人都與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已經拒絕了他們去玉城的李蓮花心中一軟,最終咬牙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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