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清到了清風道長住的地方,他果然已經面色青白,氣若游絲。
桃清給他把了把脈,有些訝然道︰“他吃了不該吃的東西,生機耗盡,後來又吃了保命的東西,留了最後一口生機。”
清松一臉懊惱,好似萬分痛苦︰“師弟吃了我的丹藥不到一刻鐘,就吐血昏迷了。”那藥本就是他為了師弟煉制的,怎麼會反而要了師弟的命呢?
他聲音干澀︰“……最後是吃了祖師爺傳下來的保命靈丹,這才……才保下來。”
桃清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發現對方眼楮通紅,雙手顫抖,情緒十分不穩,難怪這位道長自身醫術高絕,卻還要請她過來。
不過藥有問題?不應該啊。那藥她分析過,是調養身體的,清風道人便是吃了,也不應該是這樣一副馬上就要歸西的模樣。
桃清取出一根銀針,在清風道長的手指上扎了一下,擠出一滴血,系統快速做了一個血檢,然後將結果展示在她面前。桃清一眼掃,隨即了然,藥不對。
清風吃下的藥是燃燒生機,快速恢復的藥。對于普通人而言,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身體巔峰,容光煥發,然後回頭會虛弱一段時間。
但清風明顯是個半死不活的,他沒有生機供燃燒,這藥只會燃燒他本就不多的生命,然後讓他一命嗚呼。
說實在的,若非三清觀祖傳靈丹是真的不錯,清風怕是已經連最後一口氣都沒了。
桃清將自己檢查出來的結果說了出來。清松道長一臉崩潰,“不可能啊,我的藥是補充生機的,怎麼會是燃燒生機的。”
反倒是觀主沉得住氣,他喊了一聲,“清松。”清松頓時泄了氣,蹲在地上,一聲不吭,觀主又對著桃清道,“道友,清風可……還能救?”
桃清微微蹙眉︰“可以是可以,只是如今他體內兩種藥融為一體,比較難辦。”給他催吐的話,可能救命的良藥吐出來,而致命的毒藥依舊留在他體內,可放任不管的話,那就是由著兩種藥在他體內你來我往,他的身體本就千瘡百孔,再淪為戰場怕是經受不住。
“你們都出去,我要給他施針,再以內力助他療傷。”其實問題並不難辦,他既是缺了生機,那就給他補上大量生機就是了。就是有些非正常手段不足為外人道。
“不行。”李蓮花憂心忡忡道,“我來。”
桃清側頭看他︰“你?”桃清練的功法自帶生機,更何況她還可以掠奪萬物生機。如果由她出手相助。頂多是玉華山的花草樹木萎靡一段時間,但李蓮花只能憑借自身內力救人。
只是李蓮花卻分外堅持,桃清注視他片刻,在對方不贊同的眼神中,她緩緩點頭,“可以。”算了,山上的花花草草也不容易,這次就放過它們,用丹藥替代吧。
觀主有些詫異,這位李神醫竟然如此熱心?李蓮花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那笑容如春風拂面,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相信他。
觀主見狀,不禁心中一動,沉吟片刻後,他拱手施禮,鄭重說道︰“那就有勞兩位了。”
桃清見狀,也點了點頭,目光如炬,掃視了一下屋內的其余人。觀主見狀,心知她的意思,便也不再廢話,轉身帶著所有人退出了內室,將這個空間留給了桃清和李蓮花,這無疑是對他們極大的信任。
待人都走後,桃清迅速行動起來。她手法嫻熟地在清風道長身上扎了許多針,然後從懷中掏出一顆藥丸,毫不猶豫地塞進了清風道長的口中。做完這些後,她轉頭看向李蓮花,示意他扶起清風道長,為其運功療傷。
李蓮花心領神會,依言而行。他雙手運氣,將自己體內的揚州慢內力源源不斷地輸送到清風道長體內。隨著內力的注入,清風道長原本微弱的呼吸逐漸穩定下來。
桃清見狀,稍稍松了一口氣。她拉過一張椅子,穩穩地坐在床邊,雙眼緊盯著清風道長和李蓮花,不敢有絲毫松懈,時刻關注著兩人的狀況。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大約半個時辰後,內室的大門緩緩打開。觀主和清松道長等人早已在門外焦急等待,此時見門開了,他們如箭一般沖入內室。
當他們看到清風道長的呼吸已經平穩,臉色也比之前好了許多時,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落了地,紛紛狠狠地松了一口氣。
“兩位救了小師弟一命,日後便是三清觀的恩人,日後必有厚報。”其他人都隨著觀主行了一禮。
“不必如此。”李蓮花跟他客套了兩句,桃清對此並不在意,她轉頭看向清松,輕聲問道︰“清松道長,可否讓我看一下您的藥?”
清松的目光卻始終落在清風身上,仿佛完全沒有听到桃清的話一般。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轉過頭來,面無表情地抬起手,隨意地指了指不遠處的桌子︰“在那。”
桃清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桌上除了擺放著一套精致的茶具外,還有一個小巧的白瓷瓶。她邁步走到桌前,將藥瓶拿起,輕輕擰開瓶蓋,湊近瓶口聞了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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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瓶中的氣味與普通的藥丸並無二致,桃清心中略感疑惑。她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粒藥丸,放在掌心,仔細觀察起來。這顆藥丸呈深褐色,表面光滑,看起來並無異常。
桃清手中捏著那顆藥丸,心中暗自思忖。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麼,指尖微微用力,將藥丸碾碎。剎那間,一股不同于藥丸本身的味道飄散開來,這股味道異常刺鼻,讓在場所有人都皺起了眉頭。
桃清還未來得及做出進一步反應時,一直默默關注著她的李蓮花突然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將她向後拉了兩步。緊接著,李蓮花迅速從懷中掏出一張潔白的手帕,動作利落地將桃清手中的藥渣擦拭干淨。
而就在那股刺鼻的藥味飄散開來的瞬間,原本對桃清的舉動視若無睹的清松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桃清。
他的身體猛地一顫,踉蹌著向前沖了幾步,顫抖的手再次伸進藥瓶,取出一顆藥丸,毫不猶豫地將其捏碎,然後將碎末放在鼻子下面,狠狠地嗅了兩口。
再抬頭的時候,他的眼楮都紅了,他咬著牙齒,恨聲道,“有人換了我給師弟的藥。”
意料之中的事情罷了。桃清好奇的看著眾人,觀主想了一會,問道,“師弟,我只知道你得了這麼一張古丹方,從未問過你從何而來,如今可能說了?”
清松道,“師兄,丹方是靈均給我的。他說是外出的時候,偶然得來的一張古方。我核對過藥方,方子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他口中的靈均是觀主的大徒弟,三清觀下一代的大師兄。清松是整個三清觀中醫術最高之人,門中弟子行走江湖,得了什麼好方子,好藥,都會送給他鑒別,這本身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被點到名字的靈均“撲通”一下跪了下去。清風病危,觀中的重要人物本就都來探望了,下一輩的嫡系弟子自然在場。
“靈均,方子從何而來?”觀主盯著跪在地上的靈均,聲音略有些冷淡。
靈均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但在觀主審視的目光中,咬了咬牙,還是老實說道︰“師父,方子是我一個朋友送給我的。”
觀主淡淡道︰“什麼樣的朋友,姓甚名誰?哪個門派的?”
靈均道,“是一個叫李全的朋友,我救過他的性命,他將記載著古丹方的羊皮卷送給我作為謝禮。”
“你這個朋友是做什麼的?”
“他……他……”靈均閉了閉眼楮,“他是土夫子,時常往山中跑,手上有一些古物。”
觀主覺得奇怪。一個土夫子,跟一心修煉的清風能有什麼仇怨?或者是跟三清觀有怨?
觀主在沉思,清松在發呆,其他人神色各異。桃清轉頭看向李蓮花,小聲道︰“這件事,你怎麼看?”
她聲音雖小,但場中的人都能听到,只是他們剛救了清風,倒也沒有人對他們怒目而視。
李蓮花笑了笑,也低聲道︰“我听聞這位清風道長一心修煉,十幾年未曾踏出玉華山一步,想來在江湖上是沒有什麼仇人的。你剛才說了,那藥普通人吃了不僅不會有事,還會容光煥發,精神百倍,至于過了一段時間,會虛弱,那到時候再吃一顆,是不是就不會有問題?”
桃清一愣,轉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誤食?”
李蓮花連連搖頭,“我不知道,也許是,也許不是,都只是猜測而已。”他頓了頓,緩緩道,“或許換藥的人是真的跟道長有仇,所以在清松道長送藥過來的時候,偷偷將藥給換了。”
但這樣的話,那個人一定是他們身邊的人。首先,他得有機會接觸清松道長的藥,其次,趁著清松道長送藥的時候,將藥給換了,時機很重要。
他話音一落,房中又跪下了兩人,是清松道長的兩個徒弟,靈修和靈培。清松道長煉好藥之後,能接觸丹藥的人只有他們兩個。
“師父,不是我。”
“師父,我沒有。”
兩人跪在地上,臉色煞白,一邊說自己沒有,一邊使勁磕頭。清松道長回頭看了他們兩眼,沉默不語。他自然是相信兩個徒弟的,但是確實也只有他們能接觸珍貴的丹藥。
桃清道︰“清松道長,你往日里煉丹是否經常炸爐?”
清松瞥了她一眼,眼中似有一分惱怒,但還是回答道,“上一次炸爐是六年前。”他又豈是經常炸爐的人。
桃清點點頭,“道長是一位煉丹好手。那這一次,為什麼會炸爐,有哪里不一樣嗎?”
清松皺眉,想了想那個時候的情況,越想越是迷糊,好似腦子一片空白,莫名其妙就炸了爐?
桃清看他一臉茫然的神色,了然道︰“我在前往煉丹房的路上,聞到了迷香的味道。”
清松道長不解道︰“迷香,什麼迷香?”他自認為醫術還可以,為什麼她說的話他卻听不懂。如果真的有迷香,他不可能不知道啊。
“是一種番邦小國的迷香,道長或許沒有听說過。”桃清微笑,“那是一種隨風消散的迷香,雖然叫迷香,其實並沒有什麼味道,還很容易消散,風一吹就沒有了。但它有一個特點,就是中了迷香的人會無限放大自己的感官,尤其是有人引導的時候,一點點感覺會無限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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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掃過因為她的話,臉色越發蒼白得靈均和已經將頭低到地上去的靈修,繼續道︰“那天我跟李樓主一起前往煉丹房,結果李樓主對我說,清松道長煉制了絕世好丹,藥香撲鼻,霞光滿天。可是遺憾的是,他說的這種現象,我並沒有看到。”
李蓮花配合地點了點頭,他看向神色各異的眾人,嘆了一口氣道︰“想必諸位也跟我看到了一樣的場景。那天的神異場景當真是聞所未聞,令人見之難忘。”
清松道長神色駭然地看著他們兩個,“你說,那天的一切都是假的?”那天正是因為煉丹的神異景象讓他下定決心給師弟服藥,怎麼就是假的呢?
桃清淡淡地說道︰“我只是將自己所發現的事情如實地說出來而已,至于這些事情到底是真是假,那就需要道長您自己去分辨了。”
清松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仿佛吃了黃蓮一般苦澀,而此時,觀主卻突然高聲喝了一句︰“靈均!”
只見跪在地上的靈均,此時的臉色已經蒼白如紙,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滾落下來,他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著,仿佛下一刻就會徹底倒下。
听到觀主的喝問聲,靈均終于再也無法支撐下去,他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坐在地上,嘴唇哆嗦著,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師……師父……”
觀主的聲音格外地冷,仿佛不帶一絲感情︰“說!!!”
靈均被師父那冰冷的、充滿殺意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梁骨上涌起,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然後慘笑一聲,狠狠地吐出一口氣,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的恐懼和不安都吐出來一般。
“師父,小師叔的事情不是我做的啊,但是煉丹房那日的異象確實是我弄出來的。我這麼做,其實……其實只是想讓我們三清觀的名聲更響亮一些而已。”
觀主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大徒弟,眼中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他的語氣也變得十分沉重︰“名聲?你要這個東西有什麼用?”
靈均緩緩地抬起頭來,滿臉都是淚水,他的聲音帶著些許哽咽︰“師父,我不服氣啊!同樣都是道門的人,可為什麼當世人談論起道門時,他們口中只有四大聖地呢?難道我們玉華山就真的比不上其他地方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力地搖著頭,“不,絕對不是這樣的!我們玉華山並不比其他地方差,只是世人太過淺薄,有眼無珠,根本看不到我們的好罷了!”
觀主凝視著眼前這個已經陷入魔障的徒弟,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無奈和嘆息。他沉默了片刻,終于開口道︰“所以,你就弄出了這麼多烏七八糟的事情,只是為了讓別人能夠注意到玉華山?”
靈均緊緊地握住拳頭,似乎想要用這種方式來增強自己的決心。然而,在師父那銳利的目光注視下,他的內心還是不由自主地有些發虛。但他依然倔強地梗著脖子,毫不退縮地回答道︰“我所做的一切,是為了讓玉華山成為道門的第五大聖地,讓我們的三清觀成為道門第一!”
他稍稍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師父,您和師叔們都淡泊名利,無欲無求,但我們不一樣啊,您去問問那些下山行走江湖的弟子們,他們誰不想在別人面前昂首挺胸地宣稱自己是道門第一的弟子呢?師父,我沒錯!”
最後一句話,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室內頓時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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