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像無形的鑷子，夾著葉雲天的鼻腔往深處探。他盯著走廊盡頭的電子鐘，紅色數字跳成0907時，精神科診室的門終于打開。穿白大褂的醫生摘下眼鏡，鏡片上倒映著他身後病房里的場景︰2號葉雲天正用枕頭捂住臉，在病床上翻滾，而他的影子卻筆直地貼在牆壁上，像被釘住的標本，連呼吸時的起伏都沒有。
“這位患者的情況很特殊。”醫生用鋼筆敲了敲病歷本，“他堅持說鏡子里的人不是自己，昨天甚至用牙刷柄劃爛了洗手間的鏡面。但奇怪的是，監控顯示他靠近鏡子時，鏡面會出現不規則的光斑，就像……”醫生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匯，“就像鏡子在排斥他的倒影。”
葉雲天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里的智能手表。自從三天前將手表接入實驗室的量子計算機，表盤右側的小屏幕就一直閃爍著二進制代碼，此刻正跳出一串重復的指令︰initiate ntact。他想起昨夜調試眼鏡時，鏡片突然映出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星空——星群排列成鏡面碎片的形狀，每顆星都在緩慢旋轉，仿佛無數小鏡子在折射宇宙的暗面。
“另一位患者在307病房。”醫生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他的情況更詭異，影子總是比本體慢半拍動作。護士說昨晚他去洗手間，影子卻停在原地，直到三分鐘後才跟上。神經科做了全面檢查，大腦運動皮層沒有任何異常。”
推開307病房的瞬間，葉雲天聞到一股陳舊的檀香味。3號葉雲天正坐在窗邊，陽光穿過他的身體，在地面投下三重影子︰最貼近腳跟的影子輪廓清晰，中間那層邊緣模糊，最外層的影子竟長著參差不齊的“牙齒”，正一下下地啃咬窗台上的綠蘿。
“它們在爭吵。”3號忽然開口，聲音像老舊的磁帶，“影子們在爭奪控制權。在我的家鄉，影子是獨立的個體，我們用鏡紋契約約束它們，但這里的影子太脆弱了……”他抬起手，手腕內側有淡藍色的紋路，像冰面上的裂痕，“您看，契約紋正在消退，它們快要掙脫了。”
葉雲天的量子眼鏡突然發熱，鏡片上浮現出雪花狀的噪點。智能手表同時震動，表盤裂痕處滲出的藍光在空中交織成三稜柱，當三稜柱觸踫到病房的玻璃時，整面牆突然化作液態鏡面，無數碎片在空中重組，拼出一個由雪花屏構成的虛擬空間。
“警告︰檢測到跨宇宙生物電信號。”手表發出機械女聲，“正在建立量子糾纏通道……連接成功。”
下一秒，葉雲天感到自己的意識被拉升到某個超越空間的維度。他看見兩個模糊的人影從雪花屏中浮現︰左側是裹著拘束衣的2號，他的影子仍釘在牆上，頭部位置是一團不斷變幻的光斑；右側是3號，三重影子此刻疊成了波浪狀，像被風吹動的黑綢。
“終于接通了。”3號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我們是你的鏡像體，來自相鄰的平行宇宙。簡單來說，1號宇宙是‘鏡’，2號是‘無面者的空鏡’，3號是‘影子的狂歡鏡’，我們本應是完美的共生體，直到……”他抬手指向虛擬空間的背景，某片雪花屏突然放大，映出1號別墅鏡子的裂痕，“鏡子裂了，空間正在畸變，你們宇宙的鏡子會逐漸吞噬其他宇宙的倒影，而我們的異常只是前兆。”
2號突然發出壓抑的呻吟，光斑組成的面部浮現出扭曲的紋路︰“在我們宇宙，鏡子是違禁品。政府用納米涂層覆蓋所有反光表面，因為鏡子會照出‘不該存在的東西’……”他突然劇烈顫抖，拘束衣下滲出銀白色液體，“但你們的鏡子在吸引我，就像磁石吸引鐵屑，我能感覺到皮膚下有東西在生長，像是……另一個我。”
葉雲天注意到虛擬空間的地面上，三人的影子正在融合。他的影子邊緣長出了2號的光斑紋路，又分裂出3號影子的鋸齒狀輪廓。智能手表投射出一道全息光譜，在三人之間形成三角鏈接，光譜經過2號時變成灰色，經過3號時化作流動的陰影，最終在1號這里匯聚成彩虹色的光帶。
“看這個。”3號的影子突然脫離本體，用指尖在雪花屏上畫出復雜的幾何圖形，“這是鏡影共生體的結構圖。你們宇宙的鏡子是連接點，但裂痕正在切斷聯系。如果放任不管，2號宇宙會被‘無面’吞噬，變成沒有倒影的荒漠；3號宇宙的影子會沖破邊界，把一切拖進永恆的暗影。”
窗外突然響起刺耳的警報聲。葉雲天轉頭望去，發現醫院花園的噴泉水池里，水面正在凝結成鏡面，而倒影中的護士竟長著2號的面孔。量子眼鏡彈出警告窗口︰空間錨點異常，鏡像侵蝕進度17。
“我們需要你的幫助。”3號的影子重新融入本體，“找到鏡影編年史的殘章，那本書藏在1號宇宙的……”話音未落，虛擬空間突然劇烈震動，雪花屏紛紛碎裂，2號的身影在崩潰的光影中大喊︰“小心鏡中……”
一切歸于黑暗。葉雲天猛地摘下眼鏡，發現自己正趴在診室的辦公桌上，智能手表顯示時間仍為0907，仿佛剛才的虛擬會議只是一場幻夢。但他口袋里多了一張紙條，上面是他從未見過的筆跡︰圖書館地下室，鏡紋密碼︰π ˇ2。
走廊里傳來奔跑的腳步聲。某個病房突然傳來玻璃破碎的巨響，緊接著是護士的尖叫︰“他的影子……在牆上寫字！”葉雲天沖向聲源，路過消防栓時，瞥見玻璃門里自己的倒影——左眼角多了一塊陰影，形狀像極了3號影子的“牙齒”。
他摸向口袋里的手表，指尖觸到表盤裂痕處凸起的紋路，那紋路竟與3號手腕上的鏡紋契約完全吻合。遠處的電子鐘突然跳轉，紅色數字從0907直接跳到0947，仿佛中間的四十分鐘被某種力量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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