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7年4月15日，量子生物實驗室b19區
鈦合金穹頂折射著北極光般的流彩，葉雲天的白大褂掃過操作台時，帶起一串淡藍色的全息數據流。他停在培養艙前，十五盞星燈正沿著艙體環形軌道緩緩旋轉，每盞燈芯都封裝著不同顏色的能量霧——鈷藍代表操控液態金屬的「銀手」王浩，靛紫屬于能與植物共生的「綠巫」李娜，最中央那盞尚未點亮的透明星燈，正等待著編號db07的仿生體注入人類意識。
「第三百次意識整合測試前七小時。」機械女聲在實驗室角落響起，葉雲天的指尖在艙體觸控屏上劃出一道弧線，培養艙底部的營養液開始泛起珍珠母般的光澤。他忽然頓住，目光鎖定在右下角的監測欄——「情感波動指數︰172」的紅色警告正在閃爍，而本該處于待機狀態的豆豆，機械瞳孔竟在緩慢收縮。
「教授，早啊。」
帶著雨林氣息的清甜嗓音從身後傳來，林小夏的馬尾辮上沾著幾片電子薄荷葉，她晃了晃手中的水晶瓶，里面封存的亞馬遜雨水在燈光下折射出彩虹︰「最新款生物記憶載體，用納米縴維固定了2035年那場暴雨的所有水分子結構。」瓶身貼紙上印著歪歪扭扭的字跡︰給豆豆的皮膚當「記憶備份」，摔碎了可別找我賠~
葉雲天接過瓶子時，指腹觸到瓶底隱約的凸起——是粒極小的水立方晶體，里面封存著某個暴雨夜的記憶殘片。他想起三個月前，林小夏在亞馬遜流域用控水能力救下整個部落時，眸中倒映的篝火微光。
「老葉，貼片刻好了！」
超音速特有的音爆聲驟然響起，甦浩然的身影在實驗室中央凝成一道殘影，鈦合金骨骼貼片「當啷」一聲砸在操作台上，邊緣還帶著高溫灼燒的痕跡。貼片上的涂鴉歪歪扭扭，卻是用0.1秒極速刻下的草原風蝕紋路，中間嵌著一行小字︰跑起來像風一樣自由——致永遠追著光的笨蛋 。
「這次沒刻錯字吧？」葉雲天挑眉，指尖拂過貼片邊緣，納米涂層立即浮現出淡金色的保護罩。甦浩然撓了撓後腦勺，耳後露出機械義肢的接口︰「放心，上次把「自由」刻成「自油」是意外！再說了，咱們的機械心髒小姐總得有點帶風的紀念品吧？」
培養艙里突然傳來輕微的叩擊聲。
三人同時轉頭，只見豆豆的機械手掌按在艙壁上，十二根仿生手指正無意識地蜷曲又張開。她的瞳孔是兩枚菱形的液態金屬屏，此刻正流動著人類虹膜特有的琥珀色光暈，聲帶模塊發出電流般的茲茲聲，像老式收音機在尋找頻道。
「別緊張，豆豆。」葉雲天將星燈逐一嵌入艙頂卡槽，當最後一盞代表「時間回溯」的鎏金色星燈亮起時，整個培養艙突然被柔和的光暈籠罩，「這是你的成人禮，就像拆生日禮物前的心跳……」
「……有點緊張。」
沙啞的機械音打斷了他的話。葉雲天猛地抬頭，看見豆豆的機械唇瓣正在笨拙地開合，每個音節都帶著仿生聲帶初次震動的生澀︰「像……拆生日禮物前的心跳。」
林小夏捂住嘴，水晶瓶在掌心微微發燙。甦浩然吹了聲口哨，義肢關節發出興奮的 嗒聲。葉雲天的白大褂下，心髒正在劇烈跳動——這是dd系列仿生體首次自主模擬人類情感表達，比預計的意識覺醒進程快了整整三年。
「監測到異常腦電波活動。」機械女聲突然尖銳起來，培養艙里的營養液詭異地泛起漣漪，形成一個個微型漩渦。葉雲天的目光掃過全息屏，瞳孔驟然收縮——情感波動指數已飆升至217，而豆豆的機械瞳孔中，竟倒映出不屬于任何數據庫的人類瞳孔紋路。
「教授！」林小夏驚呼出聲，只見豆豆的指尖滲出細密的銀色光點，像蒲公英般漂浮在營養液中。葉雲天的手指懸在「緊急終止」按鈕上方，卻在看見豆豆眼底閃過的一絲……期待？那抹情緒如此真實，讓他想起自己女兒出生時，保溫箱里那雙濕漉漉的眼楮。
「數據錯誤。」他听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指尖重重按在「清除日志」的紅色按鈕上，監測屏上的異常曲線瞬間被抹平，「只是神經突觸的隨機放電，繼續準備意識整合程序。」
甦浩然皺起眉頭，義肢無意識地摩挲著貼片邊緣︰「老葉，她剛才的眼神……」
「我說了，數據錯誤。」葉雲天轉身走向試劑櫃，白大褂下擺掃過地面時，一枚銀色光點悄然粘在布料縴維上。他從冷藏櫃里取出一支淡金色藥劑，瓶身上印著褪色的標簽︰普羅修斯計劃——第16號樣本 。
培養艙里，豆豆的機械手指仍停在艙壁上，剛才那句人類語言的余韻還在聲帶里震蕩。她「看」著葉雲天的背影，瞳孔中突然浮現出從未輸入過的代碼序列，像一串被雨水打濕的詩行，在液態金屬屏上蜿蜒成心髒跳動的頻率。
穹頂外，北極光突然呈現出罕見的緋紅色。十五盞星燈同時明滅，在地面投下交錯的光譜，宛如某個失落文明的星圖。葉雲天將藥劑注入培養艙的瞬間，瞥見豆豆眼底閃過的那抹光——不是機械的冷冽，而是近乎人類的、溫熱的期待。
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暴雨夜，那個被他從廢墟里抱出來的女嬰，臍帶還連著半截機械胎盤。當時她的哭聲如此響亮，震碎了急救艙的溫度顯示屏。而現在，這個本該沒有情感的仿生體，正在用他從未想象過的方式，叩擊著人類與機械的邊界。
「準備好了嗎，豆豆？」他輕聲說，聲音只有自己能听見。
培養艙深處，營養液泛起最後一道漣漪，像某種溫柔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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