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琛在灶君青火中下墜。
火焰是冰冷的，像無數根淬毒的銀針扎進毛孔。他看見自己的左手在火中融化，金紋如活蛇般扭動，順著骨縫鑽進腕骨。遠處傳來鈴鐺聲，叮叮當當，混著女人模糊的吟唱。
“林琛。”
火焰忽然凝成夏九璃的臉。她赤足踏火而來，白發在青焰中翻卷如瀑，旗袍下擺燃著金邊。可那身旗袍是半透明的，他能看見她胸口空蕩——本該是心髒的位置，只剩一團蠕動的黑霧。
“你......”林琛的喉嚨被火灰堵住。
夏九璃的指尖點上他眉心，鎏金護甲割開皮膚︰“看清楚了，這才是我的命。”黑霧從她胸腔噴涌，化作千萬條血藤纏住林琛的四肢。藤蔓尖端裂開口器，啃噬他皮下暴突的金紋。
劇痛炸開的瞬間，林琛猛地睜眼。
冷汗浸透的床褥貼著後背，窗外透進慘白的天光。他盯著橫梁上搖晃的蛛網，左手不受控地痙攣——金紋已爬滿脖頸，像條勒住喉管的毒蛇，隨脈搏突突跳動。
灶君神龕前的香爐翻倒在地，香灰灑出扭曲的軌跡。昨夜畫的鎮煞符還貼在床頭，此刻卻被血浸透，符紙邊緣蜷曲發黑。林琛扯開衣襟，胸口赫然浮著五道抓痕，傷口滲出的不是血，是腥臭的黑液。
“又做那個夢了？”
夏九璃的聲音從梁上傳來。她倒掛在房梁，旗袍下擺垂落，露出小腿上龜裂的尸斑。指尖懸著半枚銅錢椒，椒皮被削得極薄，能看見里面蠕動的金色蠱蟲。
林琛抓起枕邊的辣椒罐砸過去︰“滾下來！”
瓷罐在梁柱上炸開，辣粉混著尸蠟味彌漫開來。夏九璃翻身落地，蠱蟲順著指尖鑽進皮膚︰“金紋過頸七日腐心，你現在發火......不如省點力氣找棺材。”
門外突然傳來重物墜地聲。
大堂里，諸葛青正趴在地上畫符。朱砂混著黑狗血潑了滿地，黃符貼滿四面牆，每張符上都壓著枚銅錢。雲詩韻的碳化左臂裹著新換的紗布，正用雷擊木雕的假肢挑開瓦罐——罐里泡著條血藤，藤身嵌滿米粒大的金珠。
“寅時三刻，灶君離位。”諸葛青蘸血在掌心畫卦，“金紋噬心，陰煞沖竅。林琛，你今晚必......”
“必死無疑？”林琛踹開長凳坐下，金紋隨著動作爬上耳後，“這話你說了三十八遍。”
雲詩韻突然甩出雷擊木。電光擦著林琛耳畔劈中瓦罐，血藤在藍火中尖叫扭動，金珠接連爆開，濺出腥臭的膿液。“白虎寨帶回來的血藤米，”她用木尖挑起焦黑的藤蔓，“每粒金珠都是守墓人種下的煞種。你吃的那些‘解藥’......根本是催命符。”
櫃台上傳來瓷器碎裂聲。楚瑤抱著銅鏡鐵盒後退半步，鏡面殘片映出林琛扭曲的臉——金紋滲入左眼瞳孔，將瞳仁染成暗金色。
“掌櫃呢？”夏九璃忽然開口。
“去陰面外灘補尸陣了。”諸葛青甩了甩酸脹的手腕，“那老東西早上走時，往廚房塞了壇‘陰髓膏’，說是能暫緩金紋......”
話音未落，林琛突然扼住喉嚨。金紋從脖頸暴凸而起，像無數蚯蚓在皮下攢動。他踉蹌著撞翻香案，神主牌位砸在地上裂成兩半。夏九璃瞬移到他身後，鎏金護甲刺入後頸，黑血順著指甲縫涌出。
“按住他！”諸葛青甩出捆尸索。
雲詩韻的雷擊木抵住林琛心口，電光卻在他皮膚表面彈開。金紋已蔓延至右臉，皮下鼓起雞蛋大的肉瘤，瘤體表面浮現密密麻麻的銅錢紋。
“煞種反噬......”夏九璃瞳孔驟縮。她扯開衣領咬破鎖骨，黑血滴入林琛口中︰“吞下去！”
腐臭味在口腔炸開。林琛本能地嘔吐，卻被夏九璃掐住下顎。黑血滑入喉管的剎那，肉瘤猛地收縮，金紋褪回耳根。他蜷在地上干嘔，瞥見夏九璃鎖骨處的傷口——沒有愈合，反而爬出細小的血藤。
楚瑤突然尖叫。
銅鏡殘片在鐵盒中瘋狂震顫，拼湊出的畫面讓所有人僵在原地︰白虎寨地宮的女尸徹底復甦，鳳冠下的臉與夏九璃別無二致。她正將手探入胸腔，抓出一顆跳動的、嵌滿銅錢椒的心髒。
“尸心換命......”諸葛青的黃符飄落在地，“守墓人要的不是地脈，是要用王妃尸身做容器，把夏九璃的魂扯回去填陣！”
夏九璃突然輕笑。她撫過鎖骨傷口，血藤乖順地縮回皮下︰“二十年前我逃出古墓，吞尸蠟、扮活人，甚至學你們吃辣椒......”旗袍無風自動，赤瞳泛起血光，“可惜啊，髒了百年的魂，終究洗不干淨。”
林琛撐著桌角站起，金紋隨呼吸明滅︰“怎麼破局？”
“破不了。”夏九璃轉身走向客棧後院，“除非我魂飛魄散，或者......”她頓了頓，“你替我填了那具棺材。”
暴雨突然傾盆而下。
亥時，掌櫃的白骨燈籠晃進客棧。簑衣滴著黑水，每走一步都在地板上烙出焦痕。他獨眼掃過眾人，最後停在林琛臉上︰“金紋入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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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琛正用辣椒粉涂抹左眼。金紋蠶食的瞳孔已看不清東西，但灼痛反而讓他清醒︰“白虎寨那條暗河，還能走第二次嗎？”
掌櫃的喉嚨里發出咯咯怪笑。他從懷里掏出個陶罐，掀開蓋子是黏稠的綠膏︰“吞了陰髓膏，老夫就告訴你。”
罐中飄出腐尸味。林琛抓起陶罐仰頭就灌，膏體滑過喉管時像吞了千只活蛆。諸葛青的捆尸索猛地勒住他手腕︰“你他媽瘋了？這玩意沾一滴就折壽三年！”
“三年？”林琛抹了把嘴角的綠漬，“老子還有三十天嗎？”
夏九璃倚在門邊看戲，指尖捻著蠱蟲。直到林琛咳出黑血，她才幽幽開口︰“暗河盡頭的祭壇有尊灶君像，藏著半卷《五味天書》。若是能拿到......”
“若是能拿到，你就得灰飛煙滅。”掌櫃的突然插話，“天書殘卷寫著煉化艷尸的法子，用灶君火混著守墓人的骨灰，燒上七天七夜......”
雷聲炸響，蓋過後半句話。
雲詩韻的雷擊木突然騰空，筆直指向西方。木雕白虎的眼珠滲出鮮血，在案幾上匯成卦象。諸葛青只看一眼就白了臉︰“大凶，死門開。”
楚瑤懷里的鐵盒轟然炸開。銅鏡碎片懸浮半空，拼出最後的畫面︰女尸捧著心髒走向祭壇，身後跟著浩浩蕩蕩的石妖。守墓人的骷髏手掌按在她天靈蓋，指縫垂下十條傀儡線。
線另一端，連著夏九璃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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