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過年了,培訓學校放了假。景妍和爸爸商量今年去哪里過年,這是她回家後的第一個春節,也是她人生中第一個和親人團聚的春節,她很期待也很興奮。和外公外婆通了幾次電話,詢問媽媽的病情,想把他們和媽媽從俄羅斯接到海城過年。
歐陽彝知道景妍的心思,一切都順著女兒的心意,只要她高興就好。這麼多年,景妍的每個春節應該都是孤寂的,即便是身邊有人陪伴,沒有親人的滋味也可想而知。
做父親的每當想起這些就會心疼難忍,他偷著又落過幾次淚。女兒真是個好孩子,自強、自律、能干、有才華,有天份,內心陽光、做人積極善良,懂感恩。從專業的角度看,景妍前途無量。
就是這婚姻大事可怎麼辦?
江湛始終不肯放手,顧瀚堅持等候,別的男孩景妍又不理。殷夫人問了幾次,他只能說讓年輕人自由發展。可是這麼拖下去算怎麼回事。
景妍是和江湛領過證的人,春節要不要去江家看看?提起江家他氣就不打一處來。兒子和兒媳婦鬧離婚快一年了,江世年夫婦完全裝糊涂,連個起碼的態度都沒有。擺出富貴人家居高臨下的高姿態給誰看?
女兒又不是上趕著江湛。最可氣的是江湛堅決不肯離婚,這不是在耽誤景妍嗎?江湛是比景妍大十歲,可是他是男人,就是五十歲也能找到年輕的女孩,景妍拖不起啊。
再說,江家也不值得景妍這麼耗著。想起這些,歐陽彝更加痛苦和自責,如果沒有把女兒弄丟,景妍怎麼會經歷這些挫折?也愈發想加倍地補償景妍,他想讓景妍過一個快樂的春節。女兒小時候條件艱苦,沒有條件旅游,他想趁假期帶著全家人陪她四處玩玩、逛逛。
景妍把家里的每個房間都裝扮一新,買了新的床上用品,七套新睡衣、新拖鞋。歐陽教授這些年錢是掙了不少,找景妍的花銷很大,還要定期給兩方的父母郵錢,給景妍的媽媽看病。
平常的生活是極其簡樸的,家里的擺設和電器陳舊的不行,茶具和碗筷殘缺不全。也很少買新衣服,連件像樣的羊絨衫都沒有,一雙皮鞋穿了近十年。
景妍想好了,春節前她要帶著自己的親人們到商場從里到外都換成新的。她有這個經濟實力。
她找人重新裝修了家里的廚房和衛生間,又換了新冰箱、電視、空調、廚具、碗筷、茶具。歐陽彝不讓她亂花錢,可景妍開心,這是她的家呀。
周姨約景妍出去見面,說給她做了臘腸和臘肉。
兩人見了面,聊了幾句,景妍就知道周姨這次是帶著任務來的。
“景妍,春節你哪天和大少爺一起回來呀?我給你做鍋包肉和歌樂山辣子雞,還有水煮魚。”周姨試探。
景妍不想和周姨說她已經決定要和江湛離婚的事,這太傷男人的面子了。雖然大家都知道她和江湛在鬧別扭,但這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實在沒必要讓大家都知道。所以她在江洌、江凌面前也沒有表明自己的態度。
“過幾天,爸爸會把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媽媽都接到海城來。我有得忙了,那邊……”
周姨怎麼會不知道她的意思,“景妍,是先生讓我來問你的,他希望你能回去過年,全家團圓。他和太太……”
她沒有再說下去,作為一個保姆不應該多說。
景妍回去和爸爸說了和周姨見面的事,歐陽彝態度很堅決︰“景妍,你不能因為保姆的一句話就回他們江家去,即便是江湛也不行。事情發展到現在,沒有禮數的是他們家。你從江家出來快一年了,江湛的父母連最起碼的態度都沒有,這算什麼?
如果是我,自己的兒子做了那麼多錯事,還堅決不肯放棄這段婚姻,我早就帶著妻子上門來找兒媳婦,替自己的兒子道歉,親自把你接回去。是,江湛媽媽是來找過我,可那時你們只是鬧別扭,你並沒有表現出強烈要求離婚。
作為女方的父親,自己的女兒受了那麼多委屈,我激進地表示要你們離婚有什麼不對?他們應該來找我、找你談一談,消解矛盾和誤會。你看這一年,他父母什麼表示都沒有,根本就沒拿我們歐陽家當回事。”
景妍理解爸爸的憤怒,心里卻沒有絲毫的波瀾,她早就死心了。她只是不希望因為離婚鬧得魚死網破,大家都難堪,畢竟江家的地位顯赫,爸爸也是海城文藝界和教育界的名人。
離婚的問題沒有那麼復雜,只要江湛點個頭,這段婚姻就結束了。她不會要江家的一分錢、一件東西。
收拾好家里,景妍找了個時間回到培訓學校,把江湛送給她的禮物都裝箱打包,只等著離婚手續辦好就讓路一鳴還給他。
新校區已裝修好正在放味兒,這個辦公室她以後不會常來。
路一鳴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站在門口看著她收拾。
“路大哥,你什麼時候來的?快進來坐。”
這是路一鳴和顧瀚一起出去清修回來後第一次和景妍見面。他的頭發剛剛長出新的發茬,身上穿著一件灰色的中式的棉服,圍著褐色的羊絨圍巾,有點像民國時期學校里的教員。
路一鳴進了辦公室,坐在辦公桌上,打趣道︰“這麼多好東西真不打算要啊?江湛可是費盡心力要討好你的。”
景妍笑了笑,用膠帶把紙箱子一個個封好。
“路大哥,你怎麼還把頭發剃了?清修要求剃頭發嗎?”
路一鳴撓撓頭發,“倒是沒要求,是我自己想剃的。剪去三千煩惱絲,無牽無掛自逍遙。我和顧瀚互相剃的,怎麼樣,還行吧?”
提到顧瀚,景妍身子一凜,路一鳴看在眼里。
“路大哥,一會兒我把培訓學校最近的情況和你匯報一下。來年我有一些新的想法也想和你說說,你給我把把關,提提意見。”
“不用,景妍,學校的事你全權負責。我相信你。審計部門給我的資料和報表我都看了,你就大刀闊斧地做吧。”
景妍笑笑,“路大哥,這些叔叔阿姨可真好。學校有什麼問題,他們一個電話就給我解決得明明白白,真是幫了我大忙了。有時候我就想我何德何能啊,能收獲你們這樣一群善良、質樸的人,一直在背後默默支持我、守護我。”
路一鳴收斂了笑容,嚴肅地說︰“你人品好,業務能力強,老人們認可你,所以他們才肯出面幫你擺平事情。這些人以前都是各行各業的精英,體制內的頭頭腦腦,什麼事該做不該做,他們拎得清。”
“路大哥,晚上一起吃飯吧。很久沒和你一起吃飯了,你回來也不告訴我一聲。”
路一鳴似有難言之隱,景妍直接問他︰“路大哥,你是不是有話要和我說?”
路一鳴輕咳了一聲,“景妍,過春節不去江家看看老人嗎?畢竟還沒離婚……”
景妍知道這是江湛在背後發力。她搖搖頭,“沒有這個必要了。”
路一鳴今天似乎有些詞窮,以往他都是口若懸河地說個沒完。
“景妍,顧瀚……顧瀚年後就要回美國了,你……你真的……不想和他……別錯過機會……”
景妍心頭一緊,眼前一片水霧,手卻沒停,繼續打包。
路一鳴人靠在門框上,嘴里念念有詞,“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
“誰和誰生死相許了?”
一道如寒冰般凜冽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路一鳴嚇得從桌子上蹦了下來。景妍知道“景見愁”又來了,頭都沒抬,繼續裝箱、打包。
“你來干什麼?”
江湛和路一鳴同時問對方。
“這是我的辦公地點。”路一鳴說。
“這是我老婆的辦公地點。”江湛惡狠狠地看著路一鳴。
“你老婆的辦公地點是我提供的,我怎麼就不能來呢?”路一鳴梗著脖子回答。“我為什麼要向你解釋?真是奇了怪了。”他又坐回桌子上。
“你心里有鬼。”江湛瞪了他一眼。
江湛轉身看到景妍打好包裝的幾大箱子東西,頓時火冒三丈。
“景妍你什麼意思?你要把我送你的東西送給誰?”
“我是想還給你。”
景妍還在“嘶嘶拉拉”地扯著膠帶紙,那聲音嘈雜刺耳,江湛擰緊了眉頭。
“還我?那是不是要原封不動的還給我?”他怒氣沖沖地質問道
“當然。你可以看看少了什麼沒有。”景妍說。
“少了,少了兩盒冬蟲夏草。”江湛氣急敗壞。
景妍這才想起那天周姨來得突然,她順手拿了兩盒冬蟲夏草送給她。江湛眼楮倒是尖,也有可能是周姨主動和他匯報的。
“我還你行吧?你把牌子告訴我,我買了還你。”
景妍不想再理江湛,接著干活。
“那是絕版,哪還有的賣,你怎麼還?”
江湛像幼兒園里斤斤計較零食的小朋友,景妍回頭看著他,“我直接給你折現行吧?我不會佔你便宜的。”
江湛氣鼓鼓的說︰“不行。就要一模一樣的實物。”
景妍倒吸一口涼氣,以前怎麼就沒看出來這人是個“賴皮纏”呢,磨人的本領海城第一。
路一鳴倚著門框,“嘿嘿”直笑。
江湛問他︰“你傻笑啥?深山老林里的粗茶淡飯把你吃傻了?”
“那兩盒冬蟲夏草不是你從我家拿的嗎?什麼時候成絕版了?”
被揭穿真相,江湛惱羞成怒,“拿你幾盒保健品記得那麼清楚,其它的衣服、首飾、玩具可都是我親自去商場買的。路一鳴你又開始在我的婚姻里上竄下跳了是不是?天天吃素還挺有勁兒的。”
江湛嘴上譏諷著路一鳴,眼楮卻在給他使眼色,路一鳴無奈地嘆了口氣。
“景妍,你剛才不是說要一起吃晚飯嗎?正好我也想吃川菜了,去‘川渝情’吧,我訂位置。江院長,要不要一起啊?”
“廢話。”江湛連忙答道。
景妍知道兩人在演戲給她看,是她主動提出要請路一鳴吃飯的,也不能臨時說不吃了。江湛願意跟著是他的事。
到了地下停車場,江湛跟著景妍,極力阻攔她上路一鳴的車。沒想到景妍從包里掏出車鑰匙,直接按響了一輛車,打開車門,上了車,系上安全帶,開動,揚長而去。一系列的動作干淨利落,江湛瞠目結舌。
路一鳴心虛,開車就跑,被江湛的車別停了。
“景妍學車我怎麼不知道?你是不是又做對不起我的事了?”江湛的頭伸出車窗外,是一種潑婦想撓人的架勢。
“寒假里她學的車,我又不在她家住,我哪知道?”路一鳴的車窗只開了一條小縫,他真是服了江湛了,整個一黑貓警長,什麼都管。
“她的車哪來的?”江湛厲聲問道。
“我是想以培訓學校的名義給她買車,她非不用。說人生第一套房子和第一輛車一定要自己掏錢買。她那車也不貴,是新能源車,才十幾萬,還有國家補貼。今年掙得錢完全夠了,就是不夠歐陽教授也不差這幾萬塊錢吧。還用別人買嗎?”
路一鳴耐心地解釋道,生怕他誤會車是顧瀚買的。江湛心里郁悶,老婆開的第一輛車不該是他這個老公買嗎?他江湛的老婆怎麼可以開這麼便宜的車呢?
三個人前後腳進了飯店。路一鳴進門就和景妍說︰“顧瀚十五分鐘後到。”
江湛馬上坐在景妍身邊,立起眼楮,“為什麼要叫顧瀚?”
“是我讓路大哥叫的。”景妍說。
江湛看看景妍,瞪了路一鳴一眼。
“大家都是好朋友,怎麼就不能一起吃頓飯了?江湛,你別那麼小心眼。”路一鳴也回瞪了他一眼。
那邊路一鳴張羅著點菜,江湛坐在景妍身邊盯著她的臉看。
“你和誰學的車?”他問景妍。
“駕校呀。”
“誰帶你練的車?”
“我請的陪練,一天二百。”
一問一答,景妍沒猶豫也沒看他。江湛就是覺得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