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妍一怔,如實回答︰“我帶了三千塊錢,買火車票花了三百多。是現金。”
這錢是以前她落在丁姨家里的,沒想到這次出逃派上了用場。
見捉弄到了景妍,路一鳴哈哈大笑。“不用還,景妍,路大哥送給你的。幾個錢的玩意兒?你也太小瞧你路大哥了。”
看景妍眼楮紅紅,垂著眼簾、癟著嘴又要哭的樣子,他趕緊轉移話題。
“景妍,你那天買火車票想上哪兒?
“我想去北京。”
“北京有親戚呀?”
話問出來路一鳴立馬後悔了,孤兒哪來的親戚,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景妍完全沒在意,搖搖頭,輕聲說道︰“我想去北京的中央音樂學院和中國音樂學院看看,還有故宮、圓明園、人民大會堂……我想看升國旗……”
“你沒買臥鋪呀?”
景妍又搖搖頭。
“怕回來的錢不夠?”路一鳴追問道。
“我……我沒想回來……”
景妍說話很小聲,路一鳴听不太清,往前靠了靠。
“不回來?三千塊錢能撐幾天?也玩不了幾個地方啊。”
說到這兒,路一鳴突然恍然大悟。“小妍妍,你是想自殺?”
景妍低下頭,眼楮濕潤了。
路一鳴知道不能再問下去了,還用問嗎,一定是江湛逼的。
景妍額頭上的傷口結了痂,臉、手、脖子上有細小的擦傷,誰都能猜到是發生過激烈的沖突。
“景妍,我現在也聯系不上顧瀚……”
景妍抬頭看著他,眼神里充滿關切。
路一鳴馬上安慰道︰“沒事,別擔心。他沒出任何狀況,是上深山老林里靜修去了。”
景妍長舒了一口氣,又低下頭。
“路大哥,我和江湛、顧瀚都不可能了……是我對不起顧瀚,我沒臉再見他……我現在還沒想好以後要怎麼辦,你能不能暫時先收留我一段時間?”
路一鳴的心“咯 ”一下。景妍是個孤兒,在這世上一個親人都沒有,她能去哪兒?之前和江湛在一起還有個落腳的地方。看她提到江湛時的樣子,恐怕兩個人是要分手了。
也不知道江湛這個王八蛋到底對景妍做了什麼?
景妍的眼里分明還有對顧瀚的關心和愛,可是江湛會輕易放手嗎?顧瀚確實也深愛著景妍,可是他家人能接受離過婚的景妍嗎?
一抹烏雲浮上路一鳴的眼球。
“景妍,以前我和你說過,到什麼時候都別忘了你還有一個哥哥——就是我。這幢別墅寫的不是我的名字,你放心,江湛他查不到。你就安心在這里住下,想住到什麼時候就住到什麼時候。
大廳里有鋼琴,這房子里就你和保姆、司機三個人,我也不常來。你想怎麼彈就怎麼彈,想怎麼唱就怎麼唱,想怎麼跳就怎麼跳。
東北有句名言叫︰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的事情再掂對。人活著就圖一樂,一定要天天開開心心的,听見沒?”
程惠君一直沒有離開海城,她住在丁姨家里,幾乎是夜不能眠,整個人憔悴到不行。如果景妍有個三長兩短,作為這段婚姻的助推者她會愧疚一輩子。
這幾天她走了無數個地方,四處尋找景妍,連海大附近夜市李叔李嬸的餛飩鋪都被她問到了。真沒想到在這里竟然能遇見認識景妍的人。李嬸和她說︰以前景妍突然消失過一年,當時給他們夫妻倆嚇壞了。
還說起景妍以前在觀瀾國際做小時工的時候有個男朋友,又高又帥,單眼皮,牙齒很白,皮膚有點黑。程惠君拿出網上搜索到的江湛的照片,李叔說這個人他在景妍的雇主家見過,他敢確定景妍當時的男朋友不是這個人。
程惠君這才知道景妍的心里藏了太多的秘密,她和江湛之間沒有想像得那麼簡單,也絕對不是新婚夫妻間打打鬧鬧的小糾紛。
田夢初明顯了解內幕,但是對方不肯說程惠君也不便刨根問底。只是每天都和她通話,詢問江湛那邊的進展,互相交換尋找景妍的進展。
本想找歐陽老師商量商量,他又去了國外,聯系不上。程惠君只能一個人漫無目的地找,累到筋疲力盡,晚上入睡還容易些。
這天晚上程惠君吃了安眠藥,總算是睡了來海城後第一個八個小時的覺。自然醒後,到洗手間洗漱,看看鏡子里的自己,兩只熊貓眼好像是輕了些。
喝了一碗粥,程惠君收拾東西準備繼續出門尋找景妍。她這才發現手機上有三個未接電話,沒有備注過,是陌生的號碼。想了想,打過去。
“喂,哪位給這個號碼打電話了?”
手機里傳來輕微的呼吸聲,卻不說話。
以為是變態打來的騷擾電話,正好心中有氣沒地方撒,連日來所有的壞情緒全部在一瞬間爆發,程惠君對著手機破口大罵︰“你丫有病啊?接電話不說話是不是腦子壞掉了?變態!別讓老娘抓住你啊,抓住你非把你皮扒了不可。你他媽招惹誰不好,非招惹我?你以為老娘好欺負是嗎?看老娘弄不弄死你就完了……”
對面傳來怯怯的聲音,很小聲︰“學姐,是我。”
“啊?”
程惠君剛要喊“景妍”就被攔住。“別,別叫我名字,別叫!”
忍住了就要破堤而出的眼淚,她小聲回︰“嗯,你說。”
“學姐,你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和我通話,我怕有人監听。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聯系過你。千萬不要。”
“好。”
結束通話後程惠君看了一眼手里的手機,環顧了一下丁姨家里。眼光落在空調上,往里面看了又看。隨後打開冰箱上上下下地搜索了一遍,又敲了敲熱水器,沒有發現什麼,迅速收拾好隨身用品,出了門。
半個小時後,程惠君用剛買的手機和號碼給景妍發了個短信,告訴她這是新買的號,手機也是新買的,不會被監听。景妍很快回了過來。
還沒開口,程惠君就已經淚流滿面。
“景妍,這麼多天你去哪兒了?你怎麼一聲不吭就走了呀?你嚇死我了,知不知道?”
景妍听到程惠君那邊嚎啕大哭,也掉了眼淚。“學姐,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
“景妍,你恨我吧。我不是人,我把你坑了……”程惠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不出話來。
“學姐,我不恨你,是我遇到的人不對。”景妍不想提那個人的名字,程惠君敏感地捕捉到了。
“景妍?你現在在哪兒呢?”
她沒有馬上回答。
程惠君邊擦眼淚邊說︰“景妍,你不想說也沒關系……我知道讓你再像以前那麼信任我也很難了……我知道你現在挺好的就行了……”
“學姐,這次你可不能再做雙面間諜了。他……你也看到了……”景妍哽咽了。
“嗯,我不會的,景妍,你放心。我以我媽的性命,還有我和曹小禿的愛情雙重擔保,這次我絕不會出賣你。我從丁姨家出來了,馬上搬到酒店去住。那個王八蛋想監控我沒那麼容易……老娘廢了他的心都有……”
程惠君又開始哭,滿懷愧疚。
“學姐,這些天你一直住在丁姨家?我以為……他……他們起碼會給你安排個住的地方。”
“安排了,我才不要去住他掏錢的酒店。這點兒志氣沒有我程惠君還是人嗎?田夢初讓我住到她家里去,我也沒去。我想也許你想開了就回來了,我就在丁姨家死等。”
姐妹倆在電話的兩頭又開始“嚶嚶嚶”地哭起來。
“學姐,要不你先回特區吧。阿姨身體不好,曹小禿一個人照顧總歸是不方便。再說,你不是還有一對一的學生呢嗎?都耽誤這麼多天了。我沒事了,只是還沒想好下一步怎麼辦。”景妍說。
“學生我推掉了。我媽那邊問題不大,她的親妹妹在照顧她,我按保姆的價格給她錢。老姐倆吵了一輩子,到老了,我姨主動提出來照顧姐姐,兩個人好得和一個人似的,你說……”
程惠君說著說著又笑了
“學姐,給你添麻煩了。讓你受苦還費錢的……”
“景妍,你這麼說我不是更內疚嗎?”
程惠君又哭了,景妍也哭。
“我要是這時候走了,田夢初會問我的,那他們會不會猜到你有消息了……”
沒想到這一點,景妍頓時沒了聲音。
“對了,景妍,尋親網來電話,說你的dna樣本與數據庫中的信息比對成功了。但是……他們一直聯系不到對方,你……你要有心理準備……”
程惠君放低了聲音。聯系不上的那個人是不是已經不在人世了?或者換了電話號碼,不想被找到?她怪自己嘴快,這種時候說這個對景妍是不是有點殘忍?
景妍並沒有心情上的大起大落,當時她一時沖動去驗dna是不甘心自己的父親是個殺人犯。冬日里把她扔在孤兒院外,這種人能是什麼好人?二十多年沒有盡一絲一毫的養育義務,這樣的親人相認又有什麼意義?
她不過是好奇自己的身世,爸爸媽媽都已經去世,是誰把她遺棄的?還是媽媽在去世前把她送到了孤兒院?dna比對成功的人又會是誰?
電話那頭的景妍沒有反應,程惠君大為不解。
“景妍?你在听我說話嗎?”
“我听到了,學姐。如果有消息就見一下,沒有,就算了。”
“那好吧,景妍。反正還有幾天就要開學了,我在海城再待幾天,如果尋親網那邊有消息,我就陪你去見面。沒有,等歐陽老師從國外回來,看看他的身體狀況,我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