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最按住二叔公握著拐杖的雙手，淡笑開口︰“您老多久沒出去看過了？”
“外面的變化您知道嗎，”
二叔公微微眯眼，抬眼看他，“我不喜歡出門，”
陳最笑了一聲，“這樣可不行啊，”
“族長的角色，需要兼具 “守護者” 與 “開拓者” 的雙重特質，”
他拍了拍他的手，“意思就是，既要扎根傳統，維系族群的內部團結，又要立足現實，帶領成員適應變化、謀求發展，其終極目標是實現族群的可持續生存與繁榮，讓每一代成員在安全感與歸屬感中獲得幸福，”
“這些話官方了些，但我知道，您老能听得懂，”
陳最笑著問︰“您覺得你們村的人，現在幸福了嗎？”
在二叔公張口的時候，他又道︰“您一味的守著老祖宗規矩，把日子過成了這樣，真的是老祖宗想要的嗎。”
“說句難听的，您已經七十多了，若百年後，遇到自家老祖宗，他是會因為你守規夸你？還是會因為子孫們的落魄罵你？”
這話...確實難听。
二叔公額頭的青筋直跳，拄著拐杖的雙手顫個不停，“你...”
陳最按著他的手握住他的手腕，腳尖一勾，把一旁的凳子勾過來放在他身後，讓他坐下。
他的嘴依舊沒停，但語氣溫和了不少，“老先生，我也有家族，”
二叔公臉上的表情微動，抬眼看向他。
“可我爺爺這個族長，就跟您很不一樣，他很注重家族的長遠規劃...所做的每一個決策，都會結合現實...很會變通，所以才能培養出我這樣優秀的子孫....”
二叔公嘴角微微抽動，想罵他不要臉，但內心卻不由得開始承認，眼前這個年輕人，確實優秀。
“而且不止我一個，我們家的每一個孩子，都各有所長，家族眼看著更加繁榮...受很多人的追崇和艷羨...”
陳最淡淡勾唇，“王愛國...算是您的子孫吧，”
二叔公看向他，听到他說︰“可他實在有些差勁...”時。
眼神由復雜變得憤慨，瞪向陳最，氣的話都說不出來了，“....你...”
陳最一臉無辜︰“我說的不對嗎？”
“老先生，我可是京大政法系的大學生...而且成績優異，受領導大力提拔，你的子孫呢...有一個能考上大學的嗎...”
二叔公已經開始深呼吸了，又听陳最嘆息一聲。
“不止您的子孫，自從恢復高考後，除了幾個知青，整個辛縣就沒有幾個本土的考入大學...”
陳最眉頭緊皺，與二叔公對視一眼，“這很說明問題啊，”
二叔公的眉也跟著緊緊皺起，想罵眼前這個‘瓜娃子’，這種問題，跟他說有什麼用。
難不成他老頭子，還能左右全縣的教育不成。
陳最輕笑︰“老先生，甦河和大小王莊，將近一千多戶村民，這麼多孩子，卻沒有一個像樣的學校，”
他看了一眼在角落一直探頭的孩子們，“自己家的孩子，”
“難不成你只希望他們吃飽飯？”
“不想讓他們當工人...考上大學？以後為國爭光做個對社會有貢獻的人...讓你們家族臉上有光？”
二叔公的目光掃向院門口的一群人，看出他們眼神中的意動和期待，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陳最，淡笑︰“話說的是真好听...”
“空話誰不會說...可...”
陳最沒給他反駁的機會，出聲打斷他的話，“我說的不是空話，會實現的，”
“我初涉官場，不是來鬧著玩的，”
“如果甦河拒不配合，我有權做一些調整，屆時，所有資源和好處都會遠離你們，老先生，您真的想看到這樣的景象嗎？”
二叔公笑了，“政府官員，不可以區別對待普通民眾，”
陳最點了點頭，“不區別對待，”
“可是你們不接受啊，別的村可不像你們這麼古板，”
陳最看著二叔公，淡淡挑眉︰“人能強按牛吃草嗎？”
他沖站在一旁的小男孩招了招手，“小朋友，去給叔叔弄點水喝好不好，”
“哦，”
陳最輕笑︰“多機靈的孩子啊，好好培養，將來一定能成才，”
他看著二叔公說︰“您說是嗎？”
二叔公垂眸，斂去眸底的情緒，拄著拐杖站起身，“村里就這條件，怎麼培養...”
陳最跟他並排走著，淡淡道︰“第一步，得先打開村里跟外面的路，門口那個石碑....”
看著兩人離開，站在一旁的王愛國撓了撓頭，看向韋成章，“主任，”
韋成章側眸瞪了他一眼，“那是你的叔公，這麼多年，你也沒想過好好勸勸？”
王愛國開口道︰“我這...”
“他剛才說的那些，我也不懂啊，而且...”
他嘆了口氣，“二叔公算是通情達理的了，您可別忘了，大王莊還有個三叔公呢...那可是個老頑固啊，他連我爹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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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成章看了一眼陳最離開的方向，笑著開口︰“相信這位書記，心里能有數，”
他扭頭對王愛國說，“愛國啊，”
“我還是想提醒你一下，”
“主任您說，”
“剛才書記跟你叔公說的，我估計不是危言聳听，”
王愛國撓撓頭，“你的意思是？”
“你們村如果不配合，他是真能做出不管你們的事...”
韋成章嘆息︰“這個書記，看著有點邪性，”
“他跟我們這些老家伙不一樣，有點其他招也正常，”
王愛國︰“我會想辦法的，不過....”
他看向韋成章，問道︰“書記到底想要做什麼，改地，怎麼個改法，修路，怎麼個修法啊....”
“需要我們怎麼配合呢，”
“等著開會吧，”
“愛國哥，吃飯了....”
听到堂屋傳來的喊聲，王愛國看向韋成章，“主任，先吃飯吧，”
堂屋的飯桌上放著一個大盆，里面是泡在涼水里的面條。
另一個小盆里是鹵。
碗里還有一些醬菜。
二叔公的妻子把碗和飯盒都拿出來，“你們先吃，”
她看向孩子們，“你們跟我去廚房吃，”
王愛國盛了一碗面條，遞給了李易，“秘書同志，給書記送過去吧，”
李易端過去的面條，被陳最遞給了二叔公。
二叔公看了他一眼，開口道︰“改田肯定是不行的....”
“祠堂前的 “族規碑”碑上寫著 “毋改祖業”....”
陳最笑了，“這句話，多指商戶，警示子孫維護和延續祖先留下的產業，不要輕易舍棄或棄賣...”
他挑眉說道︰“而且我記得百年前，你們的先輩好像是以‘茶’為生吧，”
二叔公挑面的動作一頓，似笑非笑︰“你調查的挺細啊，”
“那當然，在京市的時候，辛縣的資料我就已經熟悉于心了，”
陳最笑著看向他︰“看到這些資料，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二叔公與他對視，“什麼...”
陳最輕挑眉︰“政府現在大力改革，全中國都在改變，分明是大勢所趨，你們竟然還在因循守舊....”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懷舊情調！簡直是....”
“窮人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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