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嗎。”陸早早這幾個字用的是很平靜的肯定句，“找最有名、最權威的心理專家給我看診，然後給我制定專屬有效的治療方案，讓我在醫院里面慢慢靜養恢復，直到身心狀況好一些了就讓我出來活動活動，旅旅游散散心，找一找生活下去的意義，循環往復，直到醫生宣判我病好痊愈的那一天。”
“……”雖然有一些不對的地方，但謝洄年確實是這麼想的，因此被陸早早說中的時候一時間竟然不知道還能接著往下說什麼，于是只好保持沉默。
“前幾天——”陸早早有點想笑了，“就是坐在這個位置上，我爸爸跟我說過完全差不多的話。”
因此在陸早早心中，這些話語完全沒有任何意義，甚至像是種恐怖故事——為了她好，但是卻不是她最想要。她幾次三番提出她最希望的，卻又以另外一種柔和卻又堅硬的方式給駁回了。為了她好，卻又偏偏最讓她感到痛苦。
繞來繞去，都是在這種圈子里面打轉。
陸早早真的笑了，那笑容和她臉上斑駁的淚痕形成一種鮮明的對比，顯得太過諷刺荒唐。
“謝洄年，我不能這樣活著的，我不想這樣活著你懂不懂？！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台機器，今天這里壞掉一點就送去維修，明天那里出了點故障就送去搶救，直到完全修好了就重新投入使用。”
“我是個人吶，我已經沒有辦法作為健康快樂的人存活在這個世界上了，所有的一切對于我而言都沒有意義，人感受不到意義，難道還有存活于世的必要？”
“……”
謝洄年的手從陸早早的臉頰處緩緩地、緩緩地往下垂，直到垂落在白色的床單上面，他紅著眼楮看著陸早早，久久無言。陸早早總是重復性地說這件事情，好像無論任何動听言語都無法掩蓋她對死亡這種事情的堅決意志。
他把手撐在陸早早身體兩側，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才終于開口說話，像是祈求一個困擾他許久的答案那樣看著陸早早的誠心發問，“……那我呢？”
陸早早現在的腦子確實是時好時壞，而且轉動得非常緩慢，這麼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她還是想了幾十秒才緩慢地反應過來謝洄年究竟是什麼意思的——
陸早早說世界上的一切早就已經對她沒有任何意義，謝洄年想問，那他呢？
他也在這種“沒有任何意義”的範疇之中嗎？
陸早早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這個問題，畢竟這個問題也實在不算很簡單，而且當事人就在面前，言辭殷殷可憐懇切地詢問她，像是孤弱之人終于看見一個浮木，而這個浮木就歸屬于陸早早所有。
因此陸早早是想了好一會兒才說的，她微微偏移了一下視線，沒有去看謝洄年的臉，而是去看窗戶外面幽藍發黑的天幕，月亮並不明顯，蜷縮在厚厚的雲層之下。
“謝洄年，你很好啊，我一直都覺得你是特別好的人。”這一點直到陸早早死前的那一刻都是這麼認為的，並且永不更改，“月亮很好，太陽也很好，春風很好，秋露也很好，你在我心目當中就跟這些東西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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