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是告誡自己,不要哭,不要哭,有一天我大概真的可以做到。至少我已經不會在人前流淚了。
況且我的眼淚本來就沒有任何意義。
——我想回到很小很小的時候,可是那時候快樂的日子似乎也十分短暫。
——好喜歡抬頭仰望看晚霞。因為抬頭仰望天空的時候,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心里只會專注地觀賞和凝望這絢爛蓬發的美,別的什麼事情都不會想。
我在這短暫的時間里感到內心安靜和平和。
我在這短暫的時間里感到內心安靜和平和。
——最近腦袋不知道為何總是發痛,無論是白天還是夜晚,老是蹦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畫面,會不會是因為太長時間沒有睡好覺了。
——其實我真的非常、非常討厭醫院消毒水的味道。
——你們知道我其實怕黑、怕痛、怕孤單嗎?我只是忍耐。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這世界上會有人安靜聆听我嗎?
——一個人。竟然習慣了。
——請讓我永遠堅強。
——昨天晚上刮了好大的風,窗戶嘩嘩作響,很晚才睡著。
——醫院樓下有坐輪椅的小孩和孱弱的老人,都在生病,生一些無可挽救的病,世界殘忍得如此不近人情。
——祝願我們都有美好未來。真誠、懇切、永遠地祝願。
——時間及其無所不在的苦難。摘抄。)
——其實我的記憶力非常好,有些東西多看幾眼就全部記住了,有些東西永遠、永遠不會忘。
——我知道夢里有些情況是真實發生的。
——旁邊病房那個只有八歲的小朋友昨天下午出院了,我們之前在長椅上坐著說過話,他說他的夢想是當一名畫家,用畫筆記錄美好風景,祝他得償所願。
——又一晚上沒有睡著。
——我總是想要逃避,是否勇敢的人也偶爾會膽怯?可能我本來就無法成為勇敢的人。
——愛是被看見,但是我總是沒有。
——我既沒有幸運的能力,也沒有幸福的天賦。
——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大概八歲左右的時候,有一次我生病住院,迷迷糊糊听見爸爸對媽媽說,我或許本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媽媽沒有說話,或許是默認。
其實我也是這樣想的。
——我記起來了很多很多事情,那些遙遠的事情。那麼遙遠,又那麼沉重,原來苦難是累計疊加的。
——我連恨都做不到。
——我還要用多少年才能認清我或許就是注定無法得到愛的人。
——好諷刺啊。
……
——或許其實本來就不該恨,那是我的命運,可是為什麼呢?憑什麼呢?
——好想死啊,我為什麼不從一出生就死掉,還要經歷這麼多痛苦才能死掉。
——那年你跟我擦身而過撞到我的時候,陸早早,你應該拉住我,告訴我一切真相。
——我總是告誡自己忍一忍,忍一忍,一切都會過去的。其實一切總是過不去。
——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
——誰能給我一個答案。
——竟然又要一起出去旅游了,或許也值得期待。
——不知道為什麼冥冥之中總有些不太好的預感,也可能只是我在瞎想吧,把這本筆記藏起來好了,幾年後親手挖出來看看,如果還有這個可能的話。
日記到這里就沒有了。
原來所有的事情她早就已經記起來一次,只不過又再次遺忘了。
現在又再次痛苦地席卷而來。
到底還要這樣周而復始多少次?
陸早早跪在堅硬的泥土上,十根手指混合著泥土的髒污和滲出來的鮮血,手中死死握著那本筆記本,跌跌撞撞、渾渾噩噩地往前走。
腦中混沌一片,她甚至不知道應該往哪里走。
這里是她的家嗎?
她根本就沒有什麼棲息之處。
還沒走出一段路,她听見一群人的腳步聲,這麼遠,這麼重。
“你現在要去哪里?”
不知道是誰問的,所有的聲音都變得飄渺模糊,但是卻能精確地傳達到陸早早耳朵里。
陸早早抬起眼望著沈星遙,望著陸傲天,望著他們兩個身後的所有人。
她已經不想哭了,也早就領悟到她的眼淚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所以根本流不出一滴眼淚。陸早早眼神死寂而孤茫地盯著他們,而後笑了笑。
沈星遙這時候發現她垂在褲腿兩側的手,“你的手怎麼回事?”
說著又往前走了幾步,但是最後並沒有上前親自觀察陸早早的傷勢,只是叫來了站在不遠處的佣人。
陸早早什麼動作都沒有,任由對方蹲下來觀察她的傷口,只不過另外一只右手仍舊死死握著那本日記本,所以對方無法觀測到這只手的情況。
陸傲天聲音平靜地叫來佣人,讓她立刻帶著陸早早去找家庭醫生。
陸早早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在和沈星遙長久而又無聲的對望中,陸早早突然語氣毫無起伏地問,“你為什麼會是我的媽媽?”
說完,她的眼珠干澀地轉了一圈,落到陸傲天臉上,“你們為什麼會是我的家人?”
“我真的覺得好惡心,好可悲。”
“你說什麼?!”兩個人幾乎是同時震顫著發出這句疑問。
陸早早沒有回答,也把視線收回來,看著遠處高牆邊緣的天空。
沈星遙和陸傲天這時候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陸早早手上那本日記本可能有一些問題,于是準備伸手過去拿。
卻被陸早早不動神色地躲開了。
她再度直視著兩個人笑了笑,臉上有種虛弱的、目空一切的死氣。
“十五歲那年,我不該跟著你們去旅游的,所有的事情不過是重蹈覆轍。”
過往那麼多年的記憶和經歷努力回想起來的時候是一點一滴慢慢凝聚起來的,而且經常性地伴隨巨大而又劇烈的痛苦而來,而真正回想起來所有的事情卻只要一瞬間。
只要那麼一個瞬間,就把陸早早的心全部擊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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