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一分鐘之後才回復她的消息。
【還不錯,比你之前的好看多了。】
【不過你眼楮上這副丑得令人發指的黑框眼鏡又是怎麼回事?】
陸早早對著鏡子里面的自己歪了一下腦袋,仔細地查看了一下這副眼鏡戴在自己臉上的樣子,其實還行啊,有那麼難看嘛,林昭的要求果然比一般人都要高。
【我有點散光,今天下午去眼鏡店里面配的,我感覺還行。】
林昭毫不客氣地給她發送一長串省略號,然後緊接著再次回復。
【你以後還是不要輕易感覺了。】
【也不知道選一個好看一點的細邊框眼鏡,這麼漂亮的眉眼就被擋住了。】
不過這一條很快就被林昭撤回了,改成了,【算了,隨便你吧,眼楮沒瞎掉就行。】
對林昭的陰陽怪氣向來不是很在乎,甚至能做到全盤接受,畢竟林昭什麼德行陸早早也算知道得八九不離十,她很寬容地進行回復,【放心,我視力很好的。】
結果毫不意外又得到林昭一串省略號回復,昭示著她極端無語的內心。
聊完天,陸早早飛速洗完澡,盤著腿用吹風機吹頭發的時候,陸早早實在忍不住感嘆短頭發就是方便,沒吹一會兒就已經干掉大半了,不像之前,起碼要吹十分鐘以上才能完全吹干。
吹完頭發,陸早早蓋著一層薄薄的毯子在書桌前做完一套物理習題,題目不算特別難,比預期中要早將近十五分鐘完成,她低頭看了一眼書桌上的鐘表,時間也不算早了。
陸早早把書頁和筆帽合上,拿出今天剛買的蒸汽眼罩,鑽進被窩里面睡覺。
世界一片漆黑,蒸汽眼罩熨貼在她眼皮上,散發著溫暖舒適的熱氣,眼罩上還有一點淡淡的中藥芳香,陸早早放緩呼吸,把自己整個人放松下來。
可是即便如此,依舊沒有辦法睡著。
一旦放松下來,無事可做了,她整個腦子里面就一直縈繞著下午那個大師雄厚有力的聲音——
“你跟你的父母沒有正緣,不是合襯的父母與子女。”
“生在一念之間,死也在一念之間。”
“你不是因為‘你’本身才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你是因為別人的執念、欲望、因果來到這個世界上的。”
“你被詛咒了。”
“這個詛咒一開始就是因你而起的,某種意義上,是你親手創造了它。”
“放下,放下就好了,放過你自己。”
只要她停止做事,安靜下來,這些話一刻不停地在陸早早的腦子里面轉。
特別是現在夜深人靜,萬籟俱寂的時候,這些話似乎自動化作語音,在陸早早耳邊盤旋不歇地說來說去,陸早早感覺它們也變成一道咒語,讓陸早早始終無法平息下來。
她頭又開始一陣陣地痛起來,甚至想要現在立馬從旁邊桌子最下層扒拉出來那些安眠藥吞服下去,讓自己進入昏睡的狀態,哪怕就此無法醒來。
但是現在的陸早早仍舊處于清醒狀態,倒也不會這樣做。
她接連翻了好幾個身,翻動身軀的聲音在昏暗幽深的黑夜里面更為響烈,陸早早干脆從床上坐起來,緊緊抱住小腿,把頭埋進自己的雙膝之間,身軀蜷縮得十分微小,肩背上凸起的骨頭像是展翅欲飛的蝴蝶。
根本就滿是裂縫和諸多矛盾的人生如今變得更加復雜起來,陸早早一個頭兩個大。
她想不通為什麼會有人這樣憎恨她,如果是個陌生人,又何必費這麼多的時間和精力去詛咒她,讓自己的生活也過得一團糟,始終不得安生,究竟有什麼陌生人會為她這個一個人去損毀自己圓滿美好的人生?
如果是她身邊的人,陸早早簡直想要笑了,她覺得就更沒有必要。
這些人不都有關于之前的種種記憶麼,如何看她生,如何看她死,她簡短而又荒唐的生命本就如同微不足道的草屑,難道有多重視一點點的必要?恐怕連稍微高看一眼都是浪費時間。
還有為什麼這些詛咒是她親手創造出來的,是她一手賦予了自己如今的命運嗎?
可是她這樣的人,又能做出什麼來呢?
她每一次死亡的時候都尚且還未化成厲鬼,索取前途人命,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罪大惡極的事情吧,甚至連死亡都是因為救助他人而死,難道這也算錯?
她現在甚至連自己完整而又清晰的記憶都不具備。
想來想去,這些十分矛盾的答案都無法說通她自己。
陸早早覺得這些話語又變成她人生的一道死結,懸在她心頭那樣不上不下地吊著,難受地幾欲讓人立馬死去。
頭越來越痛了,陸早早在深夜里面艱難地喘息,這一刻的陸早早內心突然爆發某種小小的、幽微的怨恨。
她想,她甚至都不是因為她自己本身才一次又一次來到這個世界上的,而是被他人強硬地帶來的,帶她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人,既沒有給予她尊重和愛,也沒有給予她健康的體魄和幸運的人生,為什麼還要選擇讓她降生。
實在是太不應該。
但是這種想法也只是轉瞬即逝,像個逐漸癟下去的氫氣球,陸早早身體里面沒有什麼力氣,她覺得太累了,于是這種想法又被按捺下去,徹底消失不見了。
陸早早把頭從膝蓋里面抬起來,重新躺進被窩里面,雙腳和手心冰涼,被子里面睡了很長一段時間也算不上暖和,可是眼下也不過才十月的天,如果是大晴天,大中午的時候甚至還有點熱。
她幽幽地嘆出一口氣,眨了一下眼楮,長長的睫毛掃到眼罩之上,眼皮也因為缺乏力氣也變得有些沉重。
或許是因為實在沒有什麼力氣了,沒過多久,陸早早竟然在這樣的情況之下睡了過去。
陸早早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只長著紫色翅膀的蝴蝶,飛過了無數道高高的山峰、湍急的河流、泥濘的沼澤、深不見底的懸崖,穿越過無數狂風暴雨,本就微弱的翅膀變得都有殘缺。
她不知道自己自己為什麼要飛,一只蝴蝶內心並沒有多麼復雜的想法,她只是內心始終堅定著一個想法,要飛得遠一點,再遠一點,遠到無論回多少次頭也不會看到之前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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