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麼時候出的國？”
賀風想了一下，估摸著說︰“大概也是八歲之後吧。”
“沒有出國之前他生活在臨城嗎？”陸早早有些急切地問。
“當然不是。”賀風對這點倒是還算記得清楚，于是一五一十地如實說明，“八歲之前他都是住在雲市啊，跟他爺爺奶奶住在一起。現在回國來這邊，一是因為蔣爺爺之前身體不算太好，又格外惦記關切他，為了圓了老人家的心願。二是因為他自己某些隱秘的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他這個人不想說的事情，誰都問不出來。”
“哦，對了。”賀風一口氣說完，才想起來，“你突然問這個干嘛？”
陸早早手心攥得通紅，但面上還是表現得雲淡風輕，隨意道︰“沒事，有點好奇，隨便問問。”
賀風沉默了下，想起來之前謝洄年說過的話，突然很嚴肅地看著陸早早，語氣也變得正經起來。
“雖然他這個人長相、家世和學問確實是一等一的不錯，但其實為人也很無趣古板的，好奇一點也是人之常情，但也別深陷其中了，不然……”
他頓了一下，李簡安就立馬接話，“不然什麼？”
賀風的眼楮仍舊盯著陸早早，上挑的眉尾顯得很鋒利，但目光中帶有一點審視和憐憫。
“你可能會難過的。”他最後只是這樣說，听起來算是一個提醒。
陸早早猛然怔了怔，反應過來賀風應該誤解了自己的意思，把自己剛剛的問話當成了解謝洄年的手段，就跟其他喜歡仰慕他的女孩子一樣，試圖用各種方法途徑多了解謝洄年，哪怕是一點點。
其實很正常，畢竟謝洄年是小說男主，在小說世界里，許多人圍著他轉確實是理所當然的。
她也馬上懂得了賀風的那句“你可能會難過的”是什麼意思——仰慕欽佩謝洄年的人實在太多，自己確實很普通，往人堆里一丟就靜悄悄地泯然眾人。陸早早見識過一些人對謝洄年近乎狂熱的喜歡，虔誠得像是信徒的迷戀。
但謝洄年這個人，說是自持也好，說是冷情也罷，幾乎不會對這些人的喜歡做出任何回應，至多也是說一句對不起，然後再也不會有任何多余的反饋，在這樣並不對等的關系里，受傷難過是很正常且無可避免的事情。
曾經的陸早早也有所領教。
但現在不是，問出那些話，只是覺得命運實在太過波譎雲詭，巧合得像是一個玩笑，想要弄清、弄懂實在太過困難。
賀風誤解也很正常，但陸早早已經不打算多做辯駁，何況就算解釋，在賀風心里恐怕也只是覺得自己心虛，是掩飾脆弱自尊而撒下的一個小謊。
于是也就不再說話。
下午上課，望著謝洄年空置的位置，賀風隨口感嘆了一句，“這小子真是，回國一趟怎麼感覺身體完全沒見好轉呢，死病弱鬼，上輩子真是林妹妹投胎的。”
上輩子，陸早早坐在賀風前面，驟然听見這個詞突然覺得十分悠遠，她想，要是賀風跟她一樣記得上輩子，就會知道自己剛剛自己對謝洄年的誤差和假設有多麼離譜。
除了特定的時間或者接近重大的時候，學校才會強硬地要求學生上晚自習，其余時間並不強制要求。
教室里只剩下幾個零零散散的學生，基本都是住宿生。等陸早早快速做完一套英語完形基礎練習，人已經走完，風把教室的窗簾蕩起來，淺藍色的簾布擦過陸早早皓白的一截手腕。
她收拾好紙筆，把今天要完成的作業塞進書包。
五月的天，比冬日黑得要晚很多，出教室門的時候，外面的陽光也並沒有黯淡下去，懸掛在地平線之上，金色的光線照在玻璃上，像是波光粼粼的一面湖水。
陸早早拿出手機，各種角度拍了幾張，手機里已經存滿了各種各樣的日出日落照片。
有的是夜色四合，暮景殘光，有的是赤朱丹彤，蔚然霞光。
對著手機相冊看了一下，陸早早將手機放回口袋，余光看見林昭一臉不耐煩又怒氣沖沖地順著校門往下坡道走，臉上寫滿了煩躁，不知道要去向何方，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間點又要去而復返。
但對方頭頂那塊顯示屏已經完全清晰可辨，清楚映照林昭要踏入早就設定好的命運之河中，一步步成為那個惡毒女配的設定。
由于看過林昭太多次難堪的瞬間，也對這個人還算有點微薄的認知和了解，陸早早本來想走，但內心總有隱隱約約的不安，于是還是留了下來，坐在一邊的長椅上等待林昭。
半個小時之後，對方還是沒有歸來，心中那股不安感更加強烈，陸早早騰地從椅子上站起身，卻看見兩道人影一前一後地從另外一棟教學樓後涌出，踏上人行道，影子被落日余暉拖得很長，一道覆蓋在另一道身上重疊著。
是林昭和溫妙儀，前者一臉慍怒，雙手插在口袋里。後者滿臉惶恐，雙眼通紅，不停地抽泣，身上往下滴著水，在石磚路面上蜿蜒出一路的水痕。
兩者的身份像是突然對調了，保受欺凌的人變成了曾經的溫家大小姐，溫妙儀。
其實不難想象，失去了溫家大小姐頭餃庇護的溫妙儀，在輿論不斷造勢放大的“真假千金”的引導下，勢必會成為眾矢之的，听說她已經被接回林家，回到了林昭曾經生活過的地方，成為了跌落枝頭的丑小鴨。
小說世界就是這樣，為了彰顯極致的戲劇沖突，必定放大所有的丑與惡。
走出幾步路，林昭像是終于忍受不了，驀然轉身回頭。
溫妙儀驚地往後猛退一步，不安地攪弄著手指，像只受了驚嚇的小兔子。
“你能不能別他媽總擺出這副樣子，搶了我的人生十幾年，當了十幾年不諳世事、無知懵懂的千金大小姐，到頭來還來我這里扮無辜。”林昭擰眉冷笑，語氣十分尖銳，“你做出這副哭哭啼啼的樣子有什麼用，誰會因為你無用的 眼淚感到心軟，仁慈地放過你，你做你的白日夢吧。”
林昭看到她這個樣子就心煩，看了她幾秒後又把身體轉過來，溫妙儀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很快又反應過來，亦步亦趨地跟著林昭往前走。
嗯，陸早早想，看這樣子，確實很有當惡毒女配的潛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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