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亞飛告訴志平,他早上起來看著外面下雨,想到雨天啤酒賣不動,便要去和縣毛總那里拉貨,畢竟還有幾十箱奶呢?
沒想到打了電話那邊毛總用低沉的語氣說他們開車在去浙江的路上,這幾天家里沒人,讓我們不要去倉庫拉貨了,等他回來再說。亞飛只惦記那幾十箱牛奶,便疑惑地問去浙江做什麼事呀?
不想被老毛用粗魯的話罵了一句“你他媽的還沒睡醒呢?太子出車禍走了。全國的代理商都在往浙江趕。”然後就掛了電話。
“媽的,一清早我被老毛罵了一句。”亞飛擺擺頭上的雨水,仿佛擺脫一件很倒霉的衣服似的。
志平欲言又止,只嘆息“這從何說起呢?唉!”
“這有什麼?人死很正常呀!黃泥崗墳頭無老少,這是我們的牛奶還沒拉完,這下就不好辦了!”
亞飛不管在什麼時候都會清醒地計算著利益。
“不出門了,我沒心思開車。”志平說著從飲料堆里爬起來,又無力地坐在啤酒上,疑惑的問“不會是什麼陰謀吧?該報案呢?”
“那也用不著你操心,上網去查一下。”亞飛不以為然地對志平說。
“哦,對!”志平立馬掏出手機,百度新聞果然有惠利源集團陳天一昨天在大廣高速遭遇嚴重車禍離世的消息,字幕畫面全部是悲傷的黑色。
志平想到不久前匆匆一面的陳天一,那個沉默不語的瘦高年輕人就這麼消失掉了,心里是一陣收縮和擠壓般的難過,他終于看完新聞里的最後一個字,抬頭看到亞飛倚在倉庫的水泥門框上,望著綿綿的雨天發呆。
“嗯…亞飛你有沒有覺得那天見面時陳總眼光很奇怪,他看什麼都沒有激情,對什麼都空空蕩蕩。”
“我沒看到,我只覺得見到真菩薩了,給了我們100件奶,我很開心!”
“而真菩薩都是在天上的呀!”志平順著亞非的意思說。
“我就後悔當時應該把奶全部拉光,現在沒希望了,你以為老毛那個壞東西說話還能算數啊?”
志平便不再跟亞飛多說一句話了,他在心中有一萬個想法,也不願意跟眼前這個世俗的家伙說一句話了。他想陳天一也許正是年輕而億萬身家,便失去了所有凡塵俗世里的快樂,才離開人間的吧?
金錢真的是個奇怪的東西,只有自己從無到有,聚少成多的一路打拼到家產億萬時才能體驗出這一路的酸甜苦辣,百般滋味,如果猛地給你億萬家財,猶如一下子把你送到人生的頂端,也就切斷了你做普通人的奮斗過程。
這就會讓你站在了高處不勝寒的段位,去感受到這貌似熱鬧的人間。每天面對的都是馬屁精和奉承話,自己的真實感受空空蕩蕩。
因為沒有一個人不是沖著你的錢來的,為錢而來就不會跟你說一句實話了。生活中那些小小的溫暖瞬間就再也沒有了,你的人生體驗像是切除了幼兒園小學中學的過程,一來就是清北的水平,而你又不是真實的清北水平,渾渾噩噩的日子。你沒有小小的滿足幸福之情,也沒有拼搏的動力和期盼的喜悅之情,這樣的人生不是無趣又無聊的人生嗎?
志平也曾關注過福布斯國內首富的兒子,他的眼光總是藐視一切,冷漠乏味,從不正眼看一下人,就那樣的目光也透露出他無聊透頂的生活。而另一個食品大佬女兒都人到中年了,還沒有結婚。這都讓志平深深的反思財富到底在哪里失控,摧毀了人們對幸福最初的認知和追求?
富二代們進入不了凡夫俗子們的一日三餐,也理解不了普通人有情有義的生活。普通人每天掙兩百塊錢的開心快樂在這些富翁們看來是多麼奢侈啊!他們一輩子也感受不到兩百塊錢的滿足和踏實。
這就難怪比爾蓋茨把資產不留給孩子,讓孩子從零開始享受著跟普通人一樣的公平競爭。他說“我得益于從小就有的公平競爭,那自己又為什麼把天量的資金交給孩子呢?讓他一開始就處在不平等的競爭環境里,而無法真正的成長。”
再想一想,志平認為讓人不能公平競爭的,除了巨額金錢,還有就是巔峰的權力。如果一個年輕人一開始就享有特權,其結果跟享有億萬家財一樣不妙。
志平又想到自己的身體,如果一個健康的人,能上天能下海,自由自在,而他的病體,至多算是一個貧農。
而身殘志堅的人何其多也,正因為身體的缺陷,才讓他的大腦一點沒耽誤。比如大歷史學家許倬雲,行動不便,卻走遍世界,思想傳播久遠。坐在輪椅上的史鐵生,文字卻那麼深刻而溫暖。還有愛而不得的余秀華,對自由和愛情的叩問是她詩里永恆的主題。
尤其可見,珍惜身體的某一處殘疾,做一個安安靜靜的普通人,才是人生最美的享受。
志平沉默了很久,一句話也不說。
半天亞飛說“雨小了,鎖門吧,我要去棋牌室打麻將了。”
志平站起來失魂落魄似的鑽進密密的雨幕,騎上摩托車駛離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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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平回家後就倒頭睡去,母親還以為他生病了,小心地問“今天不出差了嗎?”志平只說“倉庫沒貨,那邊拉不到。”便沒再說話。
母親連聲說“那就休息休息吧”,便退出房間,拉著蓮蓮在外面看電視。
志平躺在床上想,剛才自己考慮的巨額財富和權力對一個人的公平成長是災難性的存在,雖然分析的頗有道理,但因為金錢失去很多幸福感的人也不一定就非死不可呀?
除了對金錢權力的追求,還可以追求文化藝術,這些精神層面的高度也夠你踐行一輩子的了,也就能充實地走過一趟人間。
他又翻看了一遍網上關于這起車禍的報道,因為事關重大,網上的報道非常簡約,對事故的現場報道也很少。
志平又陷入良久的沉思里,眼前總是浮現出那個不怎麼說話,卻又能說一些套話的年輕人,他說的話和他的財富一樣,是別人強加給他的。
哦!是的,都是別人給他的,他沒有自己人生體驗,也沒有真實的喜怒哀樂。
志平把這個悲傷的告訴了金俠和吳鎮,吳鎮回了一個驚愕的表情,然後又說自己在蕪湖很忙,空了再聊啊!
金俠一直沒回,或許她並不在意一個食品大亨的家族災難吧。志平告訴金俠,還有個另外的原因,就是讓她清醒地認識到金錢並沒有那麼重要,巨額的財富會吞噬一切。
可等到金芳回復信息,她告訴志平每個人的命和財富是有關聯的,有的人一輩子沒命花這筆錢。志平就覺得老師的水平真是可憐,猶如一個沒見識的鄉下婦人。
志平也反思自己,他只是憑著情緒把消息告訴給許多人,而自己的分析也只是對金錢負面作用做了深入的剖析,而金錢的積極作用他卻沒有觸及。
他深刻的思考對于這場車禍本身永遠是隔靴搔癢。志平想到這些時,那些因為這個消息而震撼的情緒才慢慢恢復過來。
過了兩天,亞飛說老毛從浙江回來了,今天要去和縣看看,志平也想知道一些文字上看不到的真實見聞。
于是清空車廂直奔和縣而去,他們照例把車子停在倉庫面前的大塊空地上。志平調整好車頭,然後下車往堆滿各種零食和飲料的屋子里去,志平一抬頭,看到一個木頭制成的方口盒子,又像是一個巨大的漏斗,一眼看去,心里咯 一下,想著怎麼全國的代理商還要帶回來一口棺材嗎?還是送棺材沒收帶回來的?
這麼奇怪到近乎魔幻的事情又是什麼風俗呢?
等他往後門去,才看到食品區有一堆壘起來的方塊盒子,他愣在那里好久,對這些死亡靈異的事情,因為不懂而害怕。
他快速跑過陰暗的倉庫,見到亞飛坐在辦公室里跟毛總說話,只听見毛總大聲對亞飛說“我曉得你想法,不就怕後面還有幾十件奶拿不走嗎?你放心,不要說小陳總走了,只要他說過這話,走沒走,我都要按當初怎麼說的怎麼來。其實小陳總這麼多年來第一次過來,他來還是不來,對我商行沒什麼影響,但我同意過的事就會不折不扣的完成。”
“是的!”亞飛連連點頭,保證地說“巢州市場我們一定會精心對待,所有能解決的問題都幫你解決掉,客情關系也盡力而為。”
“你們上次客情做的不怎麼樣,留的號碼要麼打不通,要麼沒人接。”
毛總毫無掩飾,直接指出上次交的電話號碼很多是無效的。
亞非便訕笑“說電話沒接,可能是老板在忙,下次多要個手機號過來。”
毛總沒再說話,他抬頭見志平進來,又說到去這次去惠利源總部的經過,說到這次全國代理商一下子把當地賓館全住滿了。
“有的人沒地方住,就睡在車里。那里確實很慘,媽的,一下車子就氣氛壓抑的不得了。我們白花都沒帶,還是拿別人去過的花別了一朵在衣服上。他老爹暈倒了幾次,沒法出門,所有的事情都是親戚在處理,鋪天蓋地的黑色特別難受。我們下午到的,在那里看了一眼就走了,唉,這麼年輕,太可惜了!”
志平在迅速地想象那種黑雲壓頂的悲愴氛圍,那種每個人都低著頭不說話的沉默畫面,還有他老父親暈厥讓人揪心的畫面,志平听著發呆,也默默的嘆息一會。
過了一會,老毛說“你們今天帶什麼貨跟會計交接一下,我馬上去合肥開會。下半年巢州市場可能真要找代理商了,你們要抓緊時間把貨統統壓下去,不管誰來做,你們是享受不到這麼便宜的價格了!”
老毛交代完就坐車走了,志平和亞飛便往倉庫里裝飲料,志平問“亞飛那40件奶今天帶不帶?”
亞飛嘆息說“先把飲料上了,如果還有位置就拉唄!”
顯然亞飛想拉又不想顯得吃相難看,畢竟這個夏天還要多次來這里呢?
志平低頭干活沒再說一句話了。這趟拉多拉少他都能接受,他都會平安把車開回家。
志平在倉庫搬貨時又看到那個方形木盒子被抬到三輪車上,便小聲的問保管員“這是做什麼用的?”
“超市里放食品的呀!”
志平這才明白原來是放食品的木斗。
一會上完飲料,看看車廂足夠裝40件奶,便打了收條,把剩下的奶全部拉光。
志平還嫌超重不安全,亞飛說“慢點開,沒事的。”
回家的路上亞飛得意地說“還想要我們底下客戶的電話號碼,怎麼可能?我們辛辛苦苦跑出來的客戶,憑什麼都給他,想都別想?”
志平驚訝原來老毛說的號碼十有八九是無效時,難道亞飛根本就沒打算給真號碼了?
但亞飛裝的很真誠,答應下次要老板的手機號,只是志平很奇怪他們要過來的號碼不都是一家一家問老板要的號碼嗎?怎麼會打不通呢?
“我重抄了一遍,號碼全部改掉了,哈哈哈!”亞飛哈哈大笑起來,志平也就沒再說話了,亞飛做事只講究實際利益。相反,他倒覺得老毛在牛奶上面就顯得很講規矩,老毛還是大字不識一籮筐的人,讀書也遠遠沒有高中生的亞飛多。
志平從這“100件牛奶”上去分析兩人的差異,一個是代理商,一個是倒貨的。
以前他從不把職業的高低貴賤作為判斷人的因素,但現在他覺得什麼樣性格的人能做什麼樣的事,還是有道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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