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到了秋天，是和天下涼茶和牛奶的旺季，惠利源又要在巢州找代理商了。
陳經理電話告知他們，這個月有兩家商貿公司有意做代理商，問他們倆是否要再努力一把，拿下這邊早已被他們開荒成熟地的市場。公司還是更傾向于他們倆，所以在同等條件下優先扶持他們。
一番話說的志平熱血沸騰，自打金俠決意在譙城想各種辦法找人，嘗試著做生意時志平就又點燃了那顆創業的心。他想著，惠利源市場他們了如指掌，每年的銷量，市場認可程度，他們心中都有底，如果沖一沖，說不定市場也就起來了呢！
可志平興致頗高的對亞飛說到陳經理的一番話時，亞飛表現的很冷淡。
他說老陳目的就是開發新的代理商，然後打款發貨拿提成，他才不會管你死活的。志平想到三哥的故事，懶懶的說︰“也是哦。”
兩人不再多說，只默默的搬貨上車，一直到車廂里各色產品齊全，開始下鄉，就這樣日復一日的奔跑在城鄉的大街小巷，使盡渾身解數，把一車廂的貨變成錢，完成銷售。
過了幾天，陳經理再打電話來時，問志平他們考慮的怎麼樣了？志平敷衍地嗯嗯。
陳經理並又告訴志平一個好消息，大區楊總二胎生了個千金，很多代理商都去賀喜，楊總心情很好，他們如果趁此機會說不定就給他們個政策扶持，讓你們享受最優惠的條件成為代理商，那不也是天大的好事嗎？
志平臉上浮起笑意，想到楊總的女兒也跟蓮蓮一樣讓父親疼愛不已吧？于是說了句“那我們再商量商量看。”
“嗯，你要做主導意見，畢竟你是做過企業的人吶。另外，楊總這幾天在合肥出差呢，下星期會去和縣市場，你們到時候跟毛經理聯系一下，見個面談談。”
“那好吧。”志平又信心滿滿的掛了電話，他跟亞飛一商量，亞飛這次沒回絕的那麼干脆。畢竟跟大區經理見一面，跟領導搞好關系，遠遠比賣貨重要。
于是兩人商量，給程經理打個電話，告訴他哪一天楊總過來了，他們一定會趕過去的。
那邊陳經理也很開心ok一聲掛了電話，亞飛志平兩人商量到最後，還是不做代理，但可以依托合作的毛總分一塊市場給他們，讓他們享受廠里的出廠價，而巢州所有的銷量記在合作代理商是頭上，這樣毛總也有利可圖，市場也相對規範平穩。
他們也順理成章算半個代理商吧？這是對大家都有好處的事。
志平兩人心情很好，暢想著如果能按此計劃實行，那巢州的市場也算是一塊成熟的土地，只要用心播種，就會有收獲了。
兩人便仔細梳理了一份城鄉市場的大中小客戶，當然是以銷量排名。他們一梳理才發現一個規律，市區綜合銷量大的商戶，其他的品牌都盯得很緊。他們如果不保持高頻的拜訪，客情會淡下來，產品也會被擠佔。鄉下的大客戶因為交通不及城市便利，對產品的依賴程度要比市區的大，這樣下貨的力度也大，況且鄉下的大客戶相對顧及情面，一旦建立合作關系，大概率會持續下去。
兩人一路賣貨，一路研究，如果接手惠利源的巢州市場後，該建立一個分為大，中，小三級客戶群。
過了兩天，毛總來電話說楊總明天晚上過來，他們兩人請他吃個晚飯，飯桌上把事情說清楚，他們的要求和規矩都說清楚。亞飛接的電話，一個勁地“嗯嗯嗯。”
掛了電話，亞飛興奮地說，請楊總吃晚飯，那我們再給楊總2000塊錢紅包，只要楊總收下紅包，事情也就穩妥了！
志平覺得有道理。亞飛又分析到︰“2000塊錢雖然花出去了，但我們夏天時兩天就能拉一趟貨，一個月要賣十幾萬貨，他能給我們再增加一個返點，也有2000塊錢了，所以我們這次跟楊總說最好能申請我們增加一個返點。”
志平便眯著眼楮笑，他不懂這些市場規則，他听亞飛這樣說，也確實心動了。
二
第二天，兩人規劃好，早早把車廂里的那點貨清空後，下午三點多車子就加滿油，直奔和縣城而去。
毛總的惠利源倉庫，在縣老城區菜市場對面那里，位置極好，逛菜市場的人抬頭就能遠遠看到惠利源的標志，饞嘴娃的ogo，紅藍標識讓人過目不忘。
志平兩人趕過去時，沿街商鋪的燈光正陸陸續續亮起來了。毛總遠遠的看到亞飛他們的車子，便站在倉庫門口指揮他們把車停好，然後招呼兩人上了他的大豐田suv。
鑽進車里，他們才發現副駕上坐著一位瘦高的成年人，戴著副眼鏡，白白瘦瘦的臉轉過來，朝志平點了一下說︰“辛苦了。”
亞飛便問毛總“這是哪位領導也不介紹下？”
毛總邊開車邊說“惠利源最大的領導，也是你們最想見的人呀！楊總哦。”
“哈哈哈！”亞飛仰頭大笑，抓起早已準備好的中華煙，低頭恭恭敬敬的遞上一支給楊總。奉承著︰“久仰久仰，只是沒想到楊總如此年輕呀！”
楊總便笑笑說“都生二胎了，40多歲的人了啊。”
“那看不出來，真看不出來。楊總年輕有為呀！”
志平都感覺到亞飛在車里那番言辭帶著濃濃的諂媚，最讓志平難以理解的是他們私下都把惠利源的城市經理，大區經理批罵得一無是處，但現在亞飛見到楊總像是久別重逢的老友，那麼多的驚嘆和贊美不絕于耳。
飯店在護城河邊上的得月樓2樓，是一個雅座沿河的包廂，開窗對著幽靜的河面，如果趕上滿月的時候，皓月當空，水天一色，那真是絕好的享受啊！
四個人坐下來時，楊總便問亞飛，巢州市場怎麼樣？
亞飛盡量夸大說的難一點，楊總便有所明白。他也跟亞飛開開玩笑，問“今晚喝點什麼呀？”
亞飛便笑著說“匯利源大瓶奶，大奶啊！”
楊總便說︰“下次帶點大奶看看那邊的市場如何？”眾人便仰頭哈哈大笑。
雙方還沒切入正題，先把跟領導在一起的歡快氣氛搞出來了。一會飯菜上桌，毛總便把古井貢拿出來，也不問價錢，先開一瓶嘎巴一聲起了，蓋子里面竟然有塊金幣，雖然是鍍金，但那是酒里的工藝品，也挺稀罕呢！
毛總把鍍金的紀念幣送給楊總說︰“領導是財政部部長，我那麼多的費用，領導下個月該安排一筆了？”臉上笑成一朵花。
“你放心吧，只要到我賬上，第一時間撥給你的，在東部市場上，你毛總算得上是個人物了！”
毛總便哈哈大笑起來，又連忙給亞飛他們滿上杯子，幾個人喝酒的氣氛相當濃烈。
志平因為開車戒杯，他坐了一會，起身推開窗戶，看著下面黑乎乎的河面和亮著燈光的城牆。
亞飛便拿著紅包悄悄地去楊總身邊向楊總保證似的說︰“剛才楊總提出的條件我們都接受，實在太照顧我們了。那今天也沒啥好表示的，這一點點小意思，也是禮輕人意重吧？”
說著把紅包往楊總手里一塞，立馬退出來，離楊總遠遠的。
楊總有點意外，他果斷的把紅包推給亞飛。收起剛才玩世不恭的態度，嚴肅地說︰“小鄭，你必須把這錢收回去。收回去，我們以後的貨源還有的談，如果不收，後期沒得談。”
站在旁邊的志平一听，心中便肅然起敬，畢竟是大公司的大區經理，是非分明講原則。
然而，亞飛卻絲毫不為所動，只固執地要楊總收下，以後有空再去巢州視察，兄弟們全力以赴接待好，吃好玩好。
楊總只滴水不漏，堅決不收。忽然，亞飛像個鄉下人似的賴住楊總不放，大聲說︰“楊總，你要是不收，我就爬窗跳河了！”
這一下把楊總說愣住了，大概他見過那麼多的代理商，但第一次遇到不收紅包就跳河的吧？毛總只好伸手過去把紅包先收下了，一陣喧鬧過後大家又安靜下來繼續說一些不相干的事，氣氛極其融洽。
當倉庫打來電話說已經裝滿一車貨後，數量也清點結束了。亞飛興致盎然的說︰“那多少錢報過來，我們現在就把錢打過去。”
毛總掛了電話說︰“不著急，等會會計把票據送過來，你們看一眼再打款吧？”
“沒事沒事，毛總家里的人就跟我們自己人一樣，放心放心。”亞飛說著，朝楊總笑笑，仿佛毛總和他們是深情厚誼的好兄弟。
志平見飯局結束，朝亞飛點了點頭，就去吧台結賬了，回來把酒水共840塊錢的票據給了亞飛。亞飛看也沒看，把票據往包里一塞，又掏出煙來給楊總點上，賠著笑臉跟毛總楊總說話。
等會會計過來把票據拿給志平兩人看。志平剛低下頭，看了看品種，亞飛就接過來看了4180塊錢的金額，大手一揮，說“不用看了，直接付款。”
志平拿出手機在銀行卡的app里轉了4180塊錢，讓毛總看了一眼，毛總也就瞄一眼，說“不用看的”又小聲的說了句“反正有轉賬記錄”。
志平便忍不住笑了起來，毛總也開心的對著亞飛說︰“鄭總，要不要打開車廂清點一下數字，親兄弟還明算賬呢？”
亞飛本來準備開倉庫門看一眼，听毛總如此一說，開門的手立馬換了手勢，拍了拍門把手，檢查車廂沒有沒有關緊，然後說“大哥，我們可是兄弟們，這麼多年的兄弟哦！然後又對站在一旁的楊總說︰楊總空了，去我那里玩哦。”
楊總雙手抱拳說感謝款待。亞飛把頭伸出窗外，頻頻揮手，仿佛萬般不舍。
志平摁了一下車喇叭，“嘟”一聲上了大馬路車，滿載一車的飲料就轟轟隆隆地出發了。
回市區的路上，志平問亞飛︰“你不是說毛總平時摳的要死，沒長江批發市場的老朱一半爽氣。今天怎麼還跟他稱兄道弟起來？”
亞飛便嘿嘿地笑著說︰“我是覺得呀，今晚只是當著楊總的面做做樣子而已。”
志平似有所明白，又說“還是很佩服你，心里不喜歡那個人，還能克制情緒，說那些肉麻的話，這也是能力哦！”
“哈哈，老張，你別惡心我了。不過我當時覺得氣氛到了，也沒啥感覺，也就是跟平常接人待物一樣的說說話，不在乎真假，僅此而已。”
“佩服佩服！”志平不由主加了油門，很快便到了市區。
這時亞飛就接到毛總電話，說那個紅包不見了，是不是你們拉拉扯扯時弄丟掉了？
“哦，那你找找看吧，應該不會丟吧？你找找看吧，我也在車上找找看。”
然後就掛了電話。志平也听出了毛總的心思，只是幫楊總開脫，不該收代理商的紅包，吃吃喝喝沒事，收了紅包，那就是原則的錯誤。毛總的電話是告訴他們一聲，紅包沒有了，跟楊總沒關系。
志平一語中的地分析，看透在市場的規則，兩人又學會了一招，送了紅包也要裝作沒送，否則紅包成了一顆定時炸彈呢，對領導來說，如何睡得安穩。
志平又說︰“晚上吃飯一句話也沒提這邊代理商的事了，而且還認可我們在努力賣貨，要給我們一些費用補助呢？楊總生沒生千金也不知道，看來都是老程說說而已。”
“他老陳看我們倆貨賣的不錯，每個月有十來萬的銷量，當然希望我們在他的名下給他掙錢，所以才那麼上心，說是為了我們，讓我們成為他們的正規軍。毛總跟老楊關系更鐵一些，他就直接幫我們把巢州市場劃出來，讓我們發揮，從他那里拿貨等于就是毛總的一片專屬市場。這跟我們的想法不謀而合，與我們有利與毛總有利。至于楊總，他也不會計較巢州市場的有沒有正規代理商，他只看到巢州市場有惠利源的貨就ok了！”
志平認為亞飛分析的相當準確，便佩服地贊嘆說的不錯。
亞飛謙虛的說︰“其實你只要做快消品代理，時間長了就會明白其中道理，廠家，代理商，有時候是一條心，有時候是各顧各的，有矛盾有統一！”
志平忍不住贊嘆︰“行啊，亞飛，你說的真是那麼個意思。”
“哈哈，這都是吳鎮那年在南京做櫥櫃生意時跟我說的話，至今記得。”
志平仿佛明白，說話間車子到了倉庫。
“太晚了，明天下貨。”亞飛一下車就很累，不想干活了。
“卸一半吧，滿載的貨，傷鋼板的。”志平說著鑽進車廂，亞飛也站在底下，飛快的傳遞飲料，沒一會便下了半車。
“好了好了，夠了夠了，剩下的我明天全賣光。”亞飛在底下大聲的喊著。他今晚心情大好，說話都是豪情萬丈呢！
志平離開倉庫，才想到今天開了十個小時的車，實在太累了。他騎著電動車沿外環路在秋涼的夜風里往鑄造廠趕。他的新房已經裝修完畢，這個夏天也過去了，但考慮到女兒太小，還是等到過年再搬進去吧？
志平想女兒現在應該是躺在奶奶床上沉沉地睡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