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等到張總把兩車貨都裝完後,小王在電話里給了志平一個賬號,讓他把錢轉過去。志平轉好後,他想到這錢未必是小王的,可能最後還是轉給姜姚了,只是他不出面而已。
包裝箱的業務讓志平對菱鎂行業又增添了不少信心,如果自己能找到類似機械廠的業務,那又何嘗不是比傳統的瓦利潤大得多的產品?
至于生產,那肯定比大棚骨架簡單多了,問問李廠長,生產上的事也就不在話下了。
志平想到這里,心情大好起來,忍不住跟姐夫說到包裝箱業務,也許就是他們明年的柳暗花明呢。
姐夫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姐夫這段時間實在太累了,除了偶爾還跟志平出門一趟,其他時間都不分早晚地在車間帶工人干活,想著趕在天寒地凍前把材料做完。
姜總拉了兩車原材料,也是幫了個大忙呢!
姐夫的臉瘦成一圈圈,松懈的面皮,一笑起來滿臉皺紋。他听到志平對包裝箱又信心滿滿,就平靜地對志平說先把年底還剩不多的粉子干結束吧?明年要先去一趟老姜廠里再說。我們的流動資金也不多了,困難不少呢!
志平心想,只要能賺到錢,利潤足夠大,一切困難也就會迎刃而解的。
志平像是痴迷在菱鎂行業里似的,頂著再大的困難,只要還能仰頭喘氣,他就會想到以後一定會翻身的。
接下來的幾天里,志平去跑業務都精神飽滿,感覺一切盡可期待。
然而今年最強的寒流終于來了。
下午,灰蒙蒙的天空從飄起了片片雪花,工人們都立馬騷動起來,感到年關將至,帶頭的許組長便找姐夫說想把工錢結了,回老家過年。
志平晚上回到廠里,看到倉庫里的氧化鎂也只剩兩三噸了,鹵片雖然多一點,但冬天也沒有融化的,跟大爺他們一商議,也就決定給工人們結工資回老家了。
那天晚上工人們情緒高漲,將干活穿的衣服統統扔掉,換上來時的那身衣服,一個個都干干淨淨,一下子年輕好幾歲。
志平在辦公室里給每個人發了工資,大家捏著一沓錢,開心地說著老家話。
很晚的時候,女工宿舍依然燈火通明,志平和曉月最後一次進宿舍,讓她們把行李都帶好,現金放在安全的地方,大家出門在外,相互關照,安安全全到家最重要。
眾人都很感激,說明年還來,許大姐像是對待親妹妹一樣拉著曉月的手,呱啦呱啦的說個不停。志平想讓曉月回宿舍去,好讓大伙早點休息,曉月卻推開志平,許大姐直接就說︰“今晚小妹妹跟大姐睡吧。”說的小月眉開眼笑。
志平搖搖頭回去了,他想著明年無論如何讓大姐再招幾個能干的熟手。直到子夜時分,小月才從那里回來。
第二天一大早,志平起來看到眾人都起床了,洗了熱水臉後,每人拎著一個蛇皮口袋和一床被絮,紛紛往門口走去,站在路邊等車。
那情形仿佛是兩個多月前,她們從合肥坐火車剛到這里的模樣。
沒一會兒,來了輛大巴車,志平送目送她們上了車後,朝著緩緩移動的大巴招招手。他不確定後霞媽有沒有看到他,但他認真揮手的樣子,真心的感激而不舍。
這幫冬天過來幫他好歹完成了任務的阜陽人啊,都一路順風地平安回家吧!
二
工人們走後的幾天,瓦廠里十分安靜,大爺一連幾日沒來了。姐夫和志平每天騎著摩托車,帶著頭盔,捂得嚴嚴實實出門。
年底的養雞場,石粉場,資金都回籠了。推銷這樣堅固耐用的瓦片,老板們都眼前一亮,還有熱情的客戶感嘆,這麼冷的天在外面騎車跑業務,拉兩人進來喝口熱水。雖然只是微小的禮節,但兩人也感也是倍感溫暖。
跑業務跑到這個份上志平都不忍心把質量不好的瓦片賣給他們了。他回頭給大爺打電話,讓他帶著曉月雲姐檢測亮瓦。
第二天一大早,張峰和大嬸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大院,志平端著飯碗,曉月昨夜和大姐忙到深夜,早上還沒起床呢。
志平端著碗,迎上去問大嬸有沒有吃早飯呢?大嬸悶聲說了句︰“喝西北風!”
志平覺得不對,但又不知哪里得罪了他們,便讓進辦公室里。
一進門,大嬸就往沙發上一躺,仿佛是走了很遠的路,身心俱疲的模樣,只听她不停地說︰“小平子,我沒事不過來,今天既然來了,那我就直接說了,現在要把庫存材料瓦全部清點出來。我們要退出了,明年賺錢也好,折本也罷,跟我們無關。”
志平一听此話,手里的碗差點掉地上,忙忙的把碗放在桌上,定定神仿佛自己突然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眼前都是陌生人。志平極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這時姐夫也早已听到大嬸說的話,便走進來對志平說你打電話給二叔吧,大爺他們來要分了,分也可以分,正好材料都差不多了,只是該讓家長來一趟。
大嬸听到天健前半句話讓小平子給二叔打電話,她還以為讓二哥來阻止他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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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想法真是可笑至極,有誰能攔住她的想法嗎?但听到後面一句就立馬松弛下來,又嘆了口氣就歪在沙發上了。
志平這才稍稍平靜下來,給家里打了電話。他盡量平靜地對父親說,你有空就來一趟吧,大爺和姐夫他們今天盤點庫存,可能要重新分配股份,你就來一趟吧?
父親哦一聲表示明白,又問阜陽老侉還在嗎?
“走了走了,你過來就好,不用帶什麼花生啊,蔬菜的了。”
“好的好的。”
父親過來的時候還是帶了一只雞,他說大爺難得來一趟,殺只雞燒燒。曉月接過父親的菜去廚房,微爐上炖去了
大爺和天健已經在倉庫里一張一張的數起瓦來,把每袋鹵片,每張瓦,連每個板凳都算進去了。志平也跟著父親說了大爺大嬸的意思,父親舉雙手贊成“好的好的,粉絲也完了就分完拉倒吧。”
父親說完又看了一眼兒子,想到這半年來志平像個陀螺一樣不停的轉,禁不住心里一陣難過,眼淚都快下來了。
志平轉身離去,他最怕父親白發蒼老,一副消瘦的臉龐,還要為他難過的眼淚汪汪。他看了也會繃不住的。
半天父親才走進辦公室,客客氣氣的招呼大爺坐下來喝茶,他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不好意思地听著三個股東在提出各種的拆分方式,大嬸又不發聲了,只靜靜的在一旁听。
父親的意思是志平全部退出,一分錢不要,產品給姐夫大爺,因為瓦便宜點也能賣掉,能回收一些成本。
原材料給志平,以後做也好,不做也好,不能讓大爺姐夫吃虧。
沒想到大嬸提出按當初比例,“分材料,分工具,分攪拌機,切割機也分,要分就分個徹底干淨吧,石粉給小平子一個人干嘛,又不能做了!”
大家面面相覷,但大嬸這樣發話了,大爺也就不作聲了,默默的說了一句︰“那都听她的。”
于是大爺除去那些沒繳上的一萬塊錢,按比例分走瓦片,鹵片和所剩不多的幾包鎂粉。到中午吃飯的時候,大嬸說去鎮上找車就掉頭走了,大爺一個人留在那里吃著曉月燒的土雞。
下午大嬸帶了一輛貨車和幾個搬運工,很快就把鹵片和瓦片全部裝進車里,像是憋了一股怨氣,一直不跟他們多話,只在車兩邊轉,遠遠的看著。
等最後一張瓦片裝進車里時,大爺爬進車斗里,對著父親說了一句︰“啊,走了啊”。
大家都沒听清楚大爺說什麼,不像是臨走打招呼,雲姐說難道他們想換一個地方生產?反正技術也會了,原料也知道了,生產出來就會有人要的。
天健搖搖頭,說︰“不大可能,大爺一生就怕求人,不可能去跑市場,又不肯鑽,哪里會去做瓦?”
“那這些東西拖到哪里去呢?”雲姐的疑惑也是每個人心里的疑惑。
父親揮揮手手說︰“就別猜了,干這件事就是個火坑,火是小平子挑起來的,剩下的天健和大姐的錢,現金還剩多少,不夠就打個欠條吧?”
天健看了看二叔說︰“這事也怨不得小平子,任何事都有風險的,有賺錢也有虧本,我們都能接受。剩下來的材料瓦片小平子拿去,明年抽空跟曉月倆人把材料做完,缺什麼東西就買一點吧,剩下的幾千塊錢現金我們也不拿了,你就算一個資產總賬就好了。”
志平心里一熱,他覺得無論什麼時候,也無論什麼事情,都能看出人和人的不同。
雲姐也說什麼時候瓦賣掉,再把這個錢還上。志平清算完畢,一共塊錢,要打個欠條。天健就攔住,說“不需要寫欠條,本身你也不欠我們錢,只是我們合伙辦廠失敗了,你幫我們處理善後,等瓦賣了再把錢補上,你就寫一張說明好了,把事情敘述清楚就行,以後不管什麼時候看到也就明白怎麼回事”。
這話說的父親連連感慨,天健這孩子太厚道了。
看著天色漸晚,父親也要起身回家了,他回頭告訴天健和大姐,他們能早點回去就早點回去吧,這些事情也終于結束了,大姐說她明天就回。
天健暫時不想回去,跟志平在這里多待幾天,父親習慣了點點頭,也不再說什麼,推自行車匆匆往外去了,到門口時他回頭對志平說了一句︰“別想太多了,多休息,保重身體要緊。”
志平大聲說“好”,他心里太清楚了,自從生病以後,一家人所有的努力都是在保重身體。
這一番的折騰到今天,這個結局對父親來說與其說是失敗的殘局,倒不如說是勝利的曙光,哪怕回老家種地比受這份罪好。
第二天一早雲清清爽爽的坐車走了。姐夫回到辦公室,這才跟志平說︰“我不是不想回去,馬上都快過年了,哪個不想回家團圓,只是自己從糧站辭了職,現在搞成這樣,肯定不想回去了,呆在家里發愁,還不如在這里陪著你晃蕩!”
姐夫也說到這次失敗的教訓︰“一是親戚之間不能合伙,因為都太熟悉了,遇到問題還有輩分差別不好直說。大爺就認為他可以說你,但不能說我,所以放棄後來追加的股份。二是每個人因為年齡不同,閱歷不同,經歷體力都不同,你感覺興趣的,他表示瞧不上,你認為無所謂的,他很慎重。三是親戚之間沒有規則,即使制定了規則,他也可以不執行,而你沒辦法,親戚之間遇到任何事情都會復雜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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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平低頭一聲不吭的听姐夫說,看得出來,這段時間姐夫一直在思考這些原因吧?
他已經不敢再勸姐夫跟他一起干包裝箱的事了,只好自言自語的說︰“那包裝箱不知道怎麼樣?”
“包裝箱你要先去找老姜詳細了解清楚,有些事要找環湖李廠長,看得出來,老姜對你還是很有想法的。”
志平沒說話,未來的事,他已經不敢再輕許諾言了。接下來的兩天里,姐夫陪著曉月把石粉做完已是臘月二十八了。
天健說明天回家,真要回家了。志平抬頭感激地望著天健,忽然說了一句︰“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再在一起干了,現在真不想離開你。”
“哈哈。”
天健忽然大聲笑了起來,那放肆的笑聲中傳遞出了他損失的是錢財收獲的是信任。
一夜無話,志平只覺得他們陸陸續續都走光了,天也越發冷了,夜里把曉月抱得緊緊的。
抱著曉月在懷里那一刻,志平覺得每個人都是變化的,只有曉月從三年前相識到現在,她都一直在那里沒變化。
志平已經記不清楚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不再關注曉月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健起來洗漱,跟志平說趕早車回去就不再看望二叔了,然後拎著個黃布袋子出門坐車去。
天陰沉沉的開始飄起了細碎的雪粒子,志平望著姐夫的背影,想到他也是無路可走了。在混沌的風雪里,姐夫的背影像是守草料場的林沖,在暴風雪里用槍挑著酒葫蘆,一步一步往前去,那份悲涼壯闊的心情讓志平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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