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他覺得周圍的一切都失去了真實感，原本清晰的感知，在從流沙中墜落的剎那，就徹底失去了方向。
風喉小徑中的黃沙，天地間的熱風，灼熱的烈日，沙礫擠壓的壓力，一切都消失了。
無天無地，甚至連自己的身軀都感知不到。
他用力，他出聲，他奮力的瞪大雙眼，光線感知和能量感知同時失效，耳畔無聲，口鼻無味，甚至連所謂的伸手不見五指都不存在。
他的精神還在運轉，他的意志還在貫穿身體，但就仿佛陷入了無邊無際的虛無，他的身軀，他的能量，他的寒冰，他的一切都不在回應他，剎那間，一股發自靈魂最深處的悚然，擊穿了他的靈魂。
陡然間，他空無一物的感知邊緣，無數的濃霧迫近，稀薄的霧靄飛快蔓延，僅僅是瞬間，就籠罩了一切。
似乎是海水，又仿佛是黑色的毛發，以飛快的速度充塞他的視野。
“大人！大人！”似乎有遙遠的聲音傳來，是美杜莎！馮子昂猛地驚醒，但美杜莎的喊叫聲不知為何听上去就仿佛從另一個世界傳來，中間還夾雜著無數細密的呢喃，就像是有無數道聲音重疊在一起。
（我在！我在！叫醒我！）
馮子昂用力的擠出聲音，但他甚至連自己的嘴在哪里都不知道。
緊跟著，無數的星星從那些霧靄中升起，但和他在斗破世界看到的星辰布局截然不同，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星圖，馮子昂下意識的就去和自己腦海中的各個星象去對比，但不這麼做還好，當那些星辰的位置被他捕捉到的瞬間，腦子嗡的一聲。
“嘰嘰 啦啦，嘬到豈密集克拉”
他的嘴巴忽然發出聲音，但那是他自己都不明白含義的話語，這聲音出現的瞬間，馮子昂就心中叫遭，原本鋪開的感知就要回收，但心頭剛剛升起這個念頭，他就駭然發現，自己的感知，仿佛被‘拽’住了。
無形的精神也好，眼耳口鼻的肌體本能也罷，凡是用來感受外界的器官，都好似被那些濃霧牢牢的固定在原地，分毫不得動彈。
緊跟著，雜亂的星辰，飛速閃爍的星光，分辨不清虛幻和真實的光芒同時映射在了他的識海中。
大片大片的圖樣從那些星光中涌出，支離破碎的景象如洪流沖入他的識海。
“ 嚓~”
清晰無比的聲音如天雷般炸響，擴大了數圈的識海里，兩道龐大的存在轟然升起，狠狠的撞在那些圖樣上。
在這讓整個識海都翻騰的撞擊當中，馮子昂發散的感知陡然回收。
“啊！！！！！”馮子昂陡然瞪大了眼楮，淒厲的嚎叫聲里，猛地從那些星光中脫離，十指如刀，狠狠的扎進自己的五官，血肉的撕扯聲里，鮮血淋灕的五官被他自己硬是扯了下來。
冰涼的鮮血和劇痛當中，那些星光和霧靄猛然消失，再度抬起頭來，那張猙獰的面孔驚得美杜莎心頭一緊。
鮮血淋灕的面容上，哪里還有之前的俊朗，殘留的血管從黑洞洞的眼眶中伸出，被扎穿的耳朵里一股股黑血翻涌，被整個撕下來的鼻子掛在沒有舌頭的嘴巴邊緣
的寒冰涌出，將那些殘破的器官取代，僅僅數秒的時間里，那張臉上的五官就再度衍生出來，甚至連鮮血都被回收，若不是手里還抓著血淋淋的眼耳口鼻，絲毫看不出來有過任何傷勢。
這一幕，看的美杜莎遍體生寒。
馮子昂抬起頭來，右手按在自己的臉上，一陣陣的鈍痛從識海中傳來，眼楮用力擠了擠，不知道哪里的風刮過來，搭在他身上，豎起的寒毛一點點的平復。
“大人”美杜莎帶著幾分緊張的看著他，仿佛猛獸被驚動，馮子昂原本空洞的眼神瞬間落在了她身上，只是一眼，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感就席卷了她的全身。
眼神一晃，空蕩蕩的視線再度對焦，新生的五官也活躍起來，一瞬間，那種山岳般的壓力陡然消失。
看到美杜莎的樣子，馮子昂有點遲疑“你沒事？”
美杜莎長出了一口氣“大人，我沒事，反而是您，好像事不小。”
“你剛才看到了什麼？”
“我”美杜莎一愣，但她也不是呆笨之人，立刻就知道，對方恐怕遇到了難以解釋的情況，略一思索“我看到您落了下來，然後一動不動，緊接著忽然倒地，我叫了您幾聲，想要扶起您的時候，您忽然挖掉了自己的臉，然後有冰從您臉上涌出，五官重現，整個過程時間很短，不到三個呼吸。”
“”馮子昂听著美杜莎的話，眉頭越皺越緊，一言不發，良久，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說完，他放下按在臉上的手，識海中的波濤漸漸平息，但依舊不時有鈍痛傳來，他知道，那是精神力受損導致的，想起剛剛看到的那一切，他的眉心就像是上了鎖一樣，擰成一團。
霧氣是什麼？那些星辰又是什麼？自己看到的那些模糊的碎片一樣的畫面還有！一開始那種無天無地甚至無我的感覺，又是怎麼回事，以及為什麼自己看到了，美杜莎卻一點事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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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疑問如閃電般在心頭掠過，馮子昂看著自己手心血淋淋的器官，他有種感覺，自己若是將這些原本的器官再裝回來，說不定就能得到解釋。
略作猶豫，馮子昂打消了那個念頭，剛才無論是那種空無一物的感覺也好，還是後面感知被‘抓住’也罷，應該都是自己無法理解的現象，而在超凡世界里，試圖去追逐自己無法理解的東西，本就是一種自尋死路。
自己的異狀，很可能是因為遠勝于美杜莎的感知導致的，不然，那些霧氣中的星辰也不會抓著自己的感知不放，想到這里，他踩了踩腳下，是厚厚的沙子，活動了一下新生的五官後。
他將從自己臉上撕下的那些器官裝進戒指，抬頭環顧一圈，不敢細看，但也能大概看出來，他們此刻正在一個巨大的地下空間，四周是濃郁的黑，“走吧，帶我去看看你說的晶壁。”
美杜莎點頭，雖然沒听過‘晶壁’這個詞，但也知道，馮子昂跟自己來此，目的就是尋找那些被蛇人族稱為‘不朽之寒’的寒冰。
她用蛇尾將自己升起，分辨了一下方向“大人，咱們先得往這邊。”
“嗯，你帶路就好。”馮子昂將自己的五感壓制在和美杜莎差不多平齊的程度，但依舊能感覺到，周圍的環境中傳來的那種隱隱約約的惡意，這種惡意，似極了自己在《海賊王》里被世界意識敵視的那種感覺，但又有微妙的不同。
因為剛才馮子昂的異狀，美杜莎不敢出聲，就那麼在前面靜靜的引路，馮子昂也沒心情說話，盡量放空頭腦，緩解精神力受損後的劇痛，甚至因為此地詭異的環境，他連剛才看到的那些東西都不敢回憶，就那麼看著美杜莎在前方擺著蛇尾前行，自己一言不發的墜在其身後。
就這麼走著走著，他忽然發現，前方的美杜莎不知何時和自己拉開了一段距離，明明對方的行走速度沒有任何的變化，可這段距離，就像是憑空產生的一樣，仿佛有人將一段空間尺度上的道路，插在了兩人中間。
而在這個過程中，沒有絲毫的空間波動。
“美杜莎！”馮子昂陡然開腔，前方的美杜莎聞言愕然轉身，看到馮子昂的時候，她眼楮一下瞪大，有些遲疑，又有些難以置信“大人，是我走太快了？”
馮子昂飛快的加快了腳步，追上了美杜莎“沒有，你繼續帶路。”
美杜莎兩條細細的眉毛輕輕顰了下，點點頭，開始向前，每走出幾步，就回頭看馮子昂一眼，確定他跟了上來。
然後，超乎兩人想象的一幕發生了，明明馮子昂大步向前，速度甚至比美杜莎還快，但兩人之間的距離，就是在一點點的拉遠，美杜莎陡然止步，馮子昂瞬間就到了她身後。
“這是”美杜莎有些恐慌的看著馮子昂。
“沒有空間波動。”馮子昂臉色有點陰沉“之前發生過這樣的情況嗎？”
“沒有！我組織人手下來探查過，從未有這樣的情況。”美杜莎斷然搖頭。
“好！我知道了。”他一把抓住美杜莎，層層的寒冰涌出，將其扛上肩頭“你說方向！我來走。”
“嗯。”美杜莎點了點頭，馮子昂一開始進來的表現，和此刻兩人遇到的情況，都讓她知道，恐怕，有什麼絕對超出她認知的事情，發生了。
定了定神，她伸出手，指向頭頂“向這里走。”
馮子昂眨眨眼，抬起頭，順著美杜莎的手看上去，頭上是一片死寂的黑暗，有點錯愕“向這里走？”
“對！向這里走，一直走，就能看到。”
“”沉默了幾秒，馮子昂覺得，這地方有點詭異，但美杜莎能給自己往上指，那就一定有她的道理，想了想，馮虛御風發動起來，身形緩緩上浮。
剛剛離地數米，美杜莎奇怪的聲音就傳來“大人，你要去哪？”
“啊？”馮子昂一愣“不是你說的往上走嗎？上面又沒路，只能飛啊！”
“我是說往前啊！”美杜莎也愣了。
“等等！”馮子昂看著美杜莎那條豎起來的手臂，眯起眼楮“你把你現在的動作口述一遍。”
“我坐在您的肩頭，尾部呈盤旋狀兩圈，後尾部自然下垂，身軀向上，左手部按在您凝聚出來的寒冰上，右手向前”
馮子昂一言不發，在他的眼中，美杜莎的右手，筆直的豎起，直挺挺的指著上方。
“接下來還是你帶路。”他將美杜莎放下，直直的看著眼前的女人，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自己的感知，亂掉了。
不，是被扭曲了。
（是那些星光麼）他心頭涌起一個猜測，緊跟著，又一個念頭升起（這身前的女人，真的是美杜莎嗎？）
他按住對方的手，另一只手按在對方的肩頭，美杜莎也知道現在情況不對勁，站在原地，任憑馮子昂探查，良久，馮子昂從紫袍下抽出了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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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的生命體征，符合他對美杜莎的記憶，但問題是，自己探查出來的結論，是真的嗎？思慮良久，馮子昂對著美杜莎點了點頭“接下來，你帶路，不可松開我的手。”
“我知道的，大人。”美杜莎很懂事的點頭，緊緊抓著馮子昂的手，再度前行。
幾乎在前行的瞬間，馮子昂就感覺到，一股無形的氣息，從美杜莎身上擴散開來，緊接著，伴隨著她的前行，向後蔓延，將自己包裹在其中。
一種驟然響起，仿佛有什麼遭受到擠壓的嘎吱嘎吱聲里，自己的身影忽然開始變的虛幻起來，就仿佛隨著這片漆黑的空間做出了調整一樣，向著前方走去。
漸漸地，馮子昂壓制著的感知中，浮現出了新的東西，周圍的黑暗，伴隨著他們的前進，開始逐漸散去，詭異的微光也均勻的分布覆蓋在周圍的黑暗當中。
而且這種微光，越來越濃烈，所有的‘邊緣’和‘分界’都已經失效，原本獨立的事物開始消散，仿佛微光和黑暗，甚至身前的美杜莎，都伴隨著他們的前進而變成了一種均勻分布的狀態，沒有隔閡，沒有邊界，甚至連色彩都沒有，就連他自己，都好似融入了一片沒有起伏的‘純色’當中。
只有兩人緊緊牽著的手，以及腳下的觸感，還告訴他，他們正在前進。
“美杜莎。”馮子昂低聲呼喚。
“大人，請吩咐。”女人的聲音傳來，說來也怪，當這句回應響起的時候，馮子昂眼前的純色瞬間消散，再度回到了那個漆黑的空洞中，美杜莎也再度‘顯現’出來。
“沒什麼。”馮子昂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繼續。”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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