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鮮花,寶藥,異香,白裙的少女和玄色袍服的少年,兩人對視間,卻連絲毫的旖旎氣息都沒有,只剩下濃濃的尷尬。
蕭炎臉上訕訕,心中狂喊︰“老師!老師!老師你說句話啊!”
然而,藥塵就像是死了一樣,任憑蕭炎在心里喊破了天,都是半個聲音沒有。
小醫仙看著蕭炎,即便是在那漫長的夢中,無數次的和這個少年相遇,幾乎見過他修煉之路上的每一段旅程,但真的和他相見時,那種感覺,卻無比的奇妙。
好似舊友相逢,又似乎夢幻成真。
讓她那顆在夢境中經歷了無數次生死,被捶打到頑石一般的心,有了情緒上的波瀾。
在她的眼中,眼前的少年,是自己的枕邊人,是自己的送葬者,是在絕境中橫空出世拯救自己于危難的蓋世英雄,是在自己意氣風發之時輕而易舉將自己的一切抹去的生死大敵。
是自己最痛恨的叛徒,是風雨飄搖時對著步履維艱的自己揮出致命一刀的叛臣。
是自己最忠誠的屬下,是舉世皆敵時毫不猶豫的對著萬千追兵慨然斷後的副宗主。
是自己無數個夢境中,帶著不同的身份,與自己交集的熟悉的陌生人。
“蕭炎。”她輕聲呼喚這個名字,一如每一次夢境中,和對方產生交集後,這個清秀的少年對著自己報出名號時給與的回應一樣。
在一次次的夢境中,她見過這個少年太多面,見過他的決絕,見過他的溫柔,見過他的忠義,見過他的暴戾.....
在她無數次的夢境中,她大部分時間都會和這個少年相遇,彼此發生點點滴滴,都涌上她的心頭,讓她對蕭炎,有著一種奇特而復雜的情緒。
雖然從出生到現在,她都沒出過青山鎮,沒有離開過魔獸山脈,但通過那些為數不多自己能夠一直前進,走到斗宗,斗尊,甚至斗聖層次的夢境,她知道了很多原本不該知道的事情,知道了這片大陸到底有多大,也知道了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麼可怕。
她知道這片大地上,有太多的豪杰和梟雄,高不可攀的遠古八族,叱 風雲的龐大勢力,可這個少年,太過特殊,他那璀璨的天賦,堅韌的心性,以及那深不見底的潛力,這是她在青山鎮上遇上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具備的。
即便是在豪杰如雨的中洲,在整個斗氣大陸最鼎盛的勢力齊聚的中洲,這個少年,都絲毫不遜色于那些從小將高品丹藥當糖丸,將天材地寶做尋常的大勢力的繼承人。
他太特殊了,特殊到無論她的夢想極限在哪里,在那些為數不多的自己成功的成長起來的夢境里。
無論自己走到哪一步,他都能輕而易舉的追隨著她的腳步,甚至超越她的想象的程度。
而蕭炎則是一臉見了鬼的表情,在對方叫出他名字的瞬間,別說他了,就是戒指里的藥塵,都是心里一震。
“你怎麼知....”蕭炎剛說了半句話,就苦笑起來,既然對方扯掉了自己的馬甲,那問出這種問題,除了顯示自己腦袋不好用之外,好像也只能惹人嗤笑了。
“我怎麼知道?”小醫仙略微歪了歪頭,也就在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仿佛才能從她那滄桑的氣質里看出幾分少女的影子︰“我知道的,可比你想象的更多哦。”
小醫仙輕輕的笑了一聲,伸出蔥白般的手指,在自己心口點了一下︰“蕭炎,我比你想象的,還要了解你,或者說,我比你自己,還要了解你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說完,她手掌一翻,一蓬火焰就出現在了手中。
逼人的熱力,瞬間發散開來,但在下一瞬,就被小醫仙的灰白色的斗氣壓制的動彈不得,雖然僅僅是剎那間的威能流露,但蕭炎還是感受了一股和自己老師擁有的‘骨靈冷火’相似的力量。
毫無疑問,小醫仙手中捧著的,正是異火中的一種。
她手指輕輕撥動那團火光,就像是逗弄著一只白兔或者倉鼠般無害的小動物一樣,然後,她任由這一小朵火焰在手心中跳躍。
“藥塵尊者。”
小醫仙看向蕭炎的戒指,嘴角啜著笑意︰“不出來見見麼?我這滿谷的藥材,縱然比不得你閣中收藏,但也入得了你眼吧?”
蕭炎手中的戒指上泛起一抹流光,略帶幾分虛幻的藥塵,緩緩的浮現在空氣里,看了蕭炎一眼,藥塵上前一步,將蕭炎和小醫仙隔開。
藥塵的目光只在她手心中的火焰上停留了一個短暫的剎那,就看向了眼前這個僅僅比蕭炎高幾寸的小女孩。
“玄黃炎.....”藥塵看著她,心頭念頭飛轉,但是嘴上卻在說著話︰“最常見的異火之一,誕生于地脈岩漿當中,算不得什麼寶物。”
“確實。”小醫仙贊同的點點頭,在她的夢里,她見過比玄黃炎強大無數倍,神奇無數倍,甚至匪夷所思的異火。
相比起那些超乎想象,擁有神奇功效的異火來說,玄黃炎這種只要實力足夠,運氣夠好,就能在岩漿中采集到的異火,確實顯得平平無奇。
但毫無疑問,再平平無奇的異火,也是異火。
就像是再平平無奇的長相,也不是一般人能夠企及的一樣,沒有斗宗層次的實力,想要尋找這種異火,那是純粹在找死,地底下轟鳴的岩漿,能將所有膽敢挑戰它的不自量力者,輕而易舉的吞沒。
同時給予火葬和土葬的雙重待遇。
“但,對于現在的尊者來說,這玄黃炎,恐怕也不是那麼好入手的吧,而且....”小醫仙的眼神隔著藥塵,落到了蕭炎身上︰“對于現在的你來說,玄黃炎才是最適合的異火吧?”
聞言,藥塵和馮子昂兩人心中同時一緊,這個女人知道的,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听她這個話語的意思,甚至《焚訣》,對她來說,都不是秘密。
藥塵和蕭炎同時沉默,但是小醫仙的話語依舊不停︰“這份異火,就當是我送給蕭炎的見面禮吧,這滿谷的藥材,尊者也可盡情取用。”
說著,她臉上溫柔的笑意不變,卻平白帶上了幾分‘財富’的豪橫︰“這份禮物,兩位可還滿意?”
“你既然知道我和炎小子的真實身份,還敢如此慷慨,就不怕給自己惹上麻煩?”
藥塵看著小醫仙,眼神陰沉,讓人把底細摸到這個程度,以他現在的狀態而言,真的是坐立不安,如果不是狀態真的太差,他現在連和對方拼了的想法都有了︰“要知道,我身上的麻煩,可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一群人帶來的,你拿出來的這些東西,在那些家伙的眼中,已經有了取死之道。”
“呵呵...”
面對藥塵的話,小醫仙只是笑了一下,還是那副溫軟的樣子。
但這一聲輕笑,則讓藥塵和蕭炎心中愈發的緊張了起來。
“我既然敢伸手,自然就會承擔起背後的麻煩,我承認,我不是那群家伙的對手,但.....”她眼里睥睨之色一點點的流淌出來,甚至帶著幾分張狂和霸道。
夢境中橫掃八方的女王,即便暫居于此,依舊有著不可一世的底氣。
“我的東西,想給誰就給誰,與別人有什麼關系?”
“誰看不慣,來!和我當面分說!”
藥塵深吸了一口氣,雖然只是靈魂體,但他還是下意識的做出了這個動作,但就在他要說什麼的時候,蕭炎開口了。
“閣下如此施為,所圖何事?蕭炎一個上不得台面的廢物,恐怕不值這個價錢,你想要的,恐怕是老師的煉藥術吧?”
小醫仙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濃郁起來,她隔著藥塵,正正的看著馮子昂的眼楮,眼中是滿滿的真誠︰“如果我說,我只是想要交個朋友呢?”
她太了解蕭炎了,蕭炎這人,性格看似平和,但內心極有主見,對外從來都極為強硬,即便是打碎骨頭,也休想讓其服軟,絕對不會接受任何威脅。
但同時,也吃軟不吃硬,溫言好語,即便是和他翻臉,他也會和你留下一分情面,甚至再度求上門的時候,看在過去的情分上,蕭炎也不會拒絕伸出援助之手。
在同一陣營下,蕭炎是最可靠的盟友,敵對時,則是最可怕的敵人。
而且蕭炎的道德水平對于斗氣大陸上那些翻臉如翻書的家伙來說,簡直就是聖人轉世,言出必踐,風雨無阻。
只要和對方建立起交情,那麼蕭炎回饋而來的,就是千百倍的回報。
可就在她心中極為篤定的時候,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完全脫離了她對蕭炎的認知。
蕭炎一愣,笑了起來,笑容灑脫而爽朗,一瞬間和小醫仙夢境中那個人重疊在一起,在這一模一樣的笑容中,她心中一沉,果然,在下一秒,她听到了一模一樣的話語︰“天下無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恍惚了一瞬間後,小醫仙跟上了後面的那句,無數次在蕭炎嘴里听到過的話︰“我拒絕。”
蕭炎眼楮一下瞪的溜圓。
“你要說的,是這句話吧....”她帶著幾分感慨。
蕭炎沉默了幾秒鐘,點了點頭,剛才藥塵和小醫仙的交談,是當著他的面進行的,他也知道小醫仙手里的那團火到底有多寶貴。
如果他真的孑然一身,僅有藥塵一個老師托底的話,那麼,即便是知道這玩意包藏禍心,搞不好他也頂不住誘惑,但是現在,他的身後,還有馮子昂。
馮子昂的出現,不但給他的命運帶來的巨大轉機,還讓他擁有了對于很多東西說不的底氣。
啃老不是一項能說得出口的事情,但是啃老鄉這種事,貌似老馮是一點都不反感。
而且,蕭炎覺得,以老馮那種視此方世界萬物為npc的架勢來看,若是自己真的需要,以老馮那個豪爽的性格,只要對方有,八成想也不想的就丟給了自己了。
而且....無毒無害。
小醫仙看著蕭炎,臉上的笑意一點點的消褪,最終,變成了一開始的那種淡然,就那麼面無表情的看著蕭炎。
剎那間,即便是隔著一個藥塵,蕭炎都遍體生寒。
天空中陡然降下雪花,蕭炎還沒反應過來,藥塵和小醫仙同時抬頭,看向了天際,蒼穹之上,滾滾的陰雲如狂潮一般呼嘯而來,剎那間,就遍布了天際。
鉛色的黑雲瘋狂蔓延間,整個世界都仿佛黯淡了幾分,緊跟著,寒風襲來,只是短短的幾個呼吸的時間,周圍的溫度就降低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
與此同時,一股沉重到仿佛讓空氣都變成實質的壓力,從蒼穹之上碾壓下來,一瞬間,天地為之色變,萬物為之失聲,在這種沉重的氣勢壓迫下,蕭炎的心髒就仿佛擂鼓一般狂跳起來,體內的斗氣運轉也被壓制到了近乎于遲滯的地步。
“冰河!”x2
藥塵和小醫仙的聲音同時響起,一者沉重,一者詫異,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里的迷惑。
“你竟然知道冰河?”藥塵眉頭緊皺,靈魂體都有了幾分虛幻。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的更多。”
藥塵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冰河近幾十年來幾乎銷聲匿跡,這些年甚至是死是活都沒有幾個人知道,而且冰河成名之時,小醫仙的老爹恐怕都還沒出生,對于這個年歲和蕭炎差不多的姑娘來說,本該是認知之外的存在,可她的語氣,似乎對此人極為熟悉。
小醫仙腦中記憶瘋狂翻涌,在她的夢境中,和此人有數次相遇,可無一例外,對方都對自己表露出了極強的敵意,如果不是自己的夢境中每一次都無法帶著之前的記憶重新開始,那麼她一定會親身試驗一番,為何冰河對自己的態度那麼的詭異。
可現在兩人心中同時泛起一個疑惑,這可是魔獸山脈,與冰河所在的中洲,相距何止千萬里,可現在....冰河竟然來到了這里?
而且看這個氣勢的發散,冰河顯然是遇到了極為感興趣的東西。
這個東西.....是什麼?
小醫仙看著藥塵,藥塵看著小醫仙,兩人的視線落在對方身上時,同時露出了恍然。
“告辭!”x2
兩人齊齊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