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沉廬搖了搖頭,他也是被黑角域的動蕩剛剛驅逐到了塔戈爾,對內情還真的不怎麼了解。
馮子昂有點奇怪︰“你之前不是救過蛇人族的奴隸麼?他們沒和你說過這事?”
“提過血稅,天蛇藥我也見過,但.....”沉廬苦笑一聲︰“即便是那些大斗師級別的蛇人,也不知道自己交上去的血稅是干嘛的。”
馮子昂想了想︰“血稅是蛇人族的傳統嗎?”
沉廬一愣,看向了身邊的小蛇女,
這臉上看著比蕭炎還要小很多的小蛇女臉上還帶著幼兒的奶膘,怕是連十歲都沒有,兩眼原本有點放空。
現在被沉廬猛地這麼一看,輕輕的啊了一聲,反應過來後兩只小手一下就捂住了嘴,看著沉廬,又看著馮子昂,最後又看回沉廬︰“啊?”
“....”
“得,你這邊有蛇人族的麼?”馮子昂搖搖頭,沉廬也是昏了頭,問這麼個明顯還連修行都沒有開始的小丫頭。
“有。”沉廬尷尬的一笑︰“小灰,去叫你牙蠻叔叔。”
“嗯嗯。”小蛇女應下,蛄蛹著尾巴就跑了出去,剛出門,就听見外頭傳來喊聲︰“牙蠻大叔~牙蠻大叔~”
連著幾嗓子後,一個男性蛇人就掀開簾子將身子探了進來,是個斗師,先是看了一眼馮子昂,然後對沉廬單手錘了一下胸︰“老大。”
他身後小蛇女探出頭來,似乎在猶豫該不該進來,沉廬對她揚了揚手︰“去玩吧。”
小蛇女眼楮一亮,但旋即搖了搖頭︰“阿娘說讓我照顧你。”
“沒事,你牙蠻叔叔在這里,我們說會兒話。”
“噢....”小灰點點頭,然後抬頭看著將她完全籠罩在影子里的男性蛇人︰“那阿娘要是罵我....”
“無妨,我會替你告訴你阿娘的。”牙蠻笑呵呵的摸了摸她的頭,小蛇女咯咯一笑,掉頭就跑開了。
“老大,蕭大人,你們找我?”牙蠻整個人進了屋子後,盤在一旁,開口問道。
“嗯,血稅和天蛇藥,你了解多少?”馮子昂當先開口。
“血稅?”牙蠻一愣,接著臉上露出了非常復雜的神色,組織了一下語言後︰“不瞞蕭大人,我只知道部落長老每年都去血祭城,回來都會元氣大傷,就是為了交血稅,換來天蛇藥,給部落里的人提升實力。”
“血祭城?”
“嗯,塔戈爾西方沙漠屬于血祭部落管轄,血祭部落所在,就是血祭城,自此向南,沿著沙蠍之路前進,就能抵達。”
馮子昂和沉廬對視一眼後,馮子昂繼續道︰“你們部落只有長老能去血祭城嗎?”
“不不不。”牙蠻連連搖頭︰“血祭城大家都能去,但是血稅,只有長老才有資格上交,因為長老是大斗師,部落里其他人,都沒有資格的。”
“那你知道交血稅之後,血稅都用來做什麼了嗎?”
“呃....”牙蠻搖了搖頭,有點不太確定的猜測道︰“可能是給血池地窟的狂戰士了吧,但這是我猜的,具體干什麼,我們都不知道。”
馮子昂皺了皺眉,牙蠻這個蛇人知道的消息,並不比沉廬這個外地人多,想了想︰“你們長老呢?”
牙蠻臉色一黯︰“戰死了。”
“抱歉,節哀。”馮子昂說了一聲。
“沒關系,沙漠的兒子,死在保衛部落的路上,本就是我們的歸宿。”
又說了幾句話,確定牙蠻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後,沉廬就先讓對方離開了,待牙蠻走出屋子,沉廬才小心的問道︰“蕭炎大人,您關心血稅,是要....”
“沒什麼,只是滿足下好奇心而已。”說完,馮子昂上前一步,抬手按在沉廬的心口,渡過去一部分生機。
在未完成煉血之前,他的生機就足以磨滅一般的惡鬼,更別說現在了,徹底喚醒的龍獸,給他帶來的,不止是世界位格的加成,還有天地祥瑞那堪稱無窮無盡的龐大的生機。
對于馮子昂來說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生機,就讓沉廬身上又酸又麻,他原本的生命力頓時被激發,那些原本危及生命的傷口,有了藥塵所煉制丹藥的修補,經過馮子昂生機的加持,飛快的生長,僅僅幾個呼吸的功夫,就徹底痊愈。
“好了。”馮子昂收回手,看著又驚又喜的沉廬,想了想,掏出一瓶丹藥,正是差點讓蕭家人把蕭炎賣了的聚氣散,只是這東西,經過藥塵的改造,已經徹底變成了另外一種丹藥,是實打實的四品。
而這瓶子里的任何一枚,都足以把沉廬買下來。
往沉廬懷里一丟︰“現在塔戈爾的情況很復雜,你也需要自保之力,別在傻乎乎的見奴隸就上頭,你能救他們一回,救不了第二回,這些丹藥,就當是我之前欠你的報酬了,那天蛇藥是給人吃的麼你就瞎吃?”
說完,馮子昂抬手示意沉廬不必客氣︰“修煉,本就是與天爭命的事情,外物畢竟是外物,過于依靠外物,就是往架在脖子上的刀上掛秤砣,沉的快,死得更快。”
“謹記蕭炎大人的教誨。”沉廬握著丹藥,雖然不知道瓶子里到底是什麼,但他知道,馮子昂這種能直接找韓楓麻煩的人,出手必然不凡,而他也听得出來,馮子昂一聲話說的,可謂是誠心實意。
當即非常嚴肅的道︰“蕭炎大人,當日我就說過,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今日也是如此,如有差遣,必不推脫。”
“咱們一碼歸一碼,我沒什麼好差遣的,如果要說的話,那就是我帶來了幾個蛇女,都是從捕奴隊手里救下來的,還救了你的一個弟兄,看在他的那條命的份上,這幾個蛇女就交給你了,願意帶著就帶著,不願意,你隨便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即可。”
說完,馮子昂就消失在了原地,垂落下來的門簾卷動著風,沉廬緊緊攥著藥品快步沖出屋子,就看到天上,只剩下一個虛虛的黑影,正在朝著南方而去。
“哎呀呀呀....”急匆匆的少女驚呼聲里,沉廬眼前的綠洲上猛地撕開一道巨大的口子,就仿佛堆疊在一起的畫布上第一層被扯爛一樣,蓊蓊郁郁的綠樹青草當中,陡然露出一道蔚藍色的天空。
而不等他表情變化,一個黑影帶著三個小小的長條狀黑影,就撞進了其中,緊跟著,‘畫布’合攏,藍天白雲消失不見,只剩下原本的綠洲,就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這一幕,完全超乎了沉廬的認知,呆呆的張著嘴,半晌︰“咯~~~~~草草草草!你...你...牙蠻!我....草.....這.....啊?”
他激動地語無倫次,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而他身邊的幾個人也是同樣,目瞪口呆的看著剛剛發生在眼前的一幕。
還是大斗師斗師,甚至斗者的他們,完全無法理解,剛才發生了什麼,那是,超越認知之外的東西,那是....他們即便是在夢里,也未曾見到過的荒誕的畫面。
………………
蒼穹之上,巨大的烈陽高高的懸掛在天空之上,炙熱的高溫源源不斷的潑灑向大地,將整片大漠,都炙烤的近乎于焦糊,細小的砂礫在翻滾中,帶起一層扭曲的熱氣,讓大地都帶上了幾分虛幻。
“蕭炎大人~”
冰玄煞蛟夾著嗓子湊了過來,身後三條小蛇飛的都快斷氣了了,也就是飛蛇天生擅速,不然,哪里跟得上馮子昂的高速,但索性冰玄煞蛟也不是完全不管自己的這三個寵物一樣的小弟,三條斗氣鎖鏈伸出,牽著三條小蛇,緊緊跟在馮子昂的身後,絲毫不見落後。
“說。”馮子昂無奈的嘆息一聲。
“您真是一個很好的人啊,即便是人類,你都對他們那麼好。”
“我?好人?”馮子昂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開拓官這個職業,哪里稱得上‘好人’?在大夏,有無處不見的監控,有能令超凡者都畏懼的律令,在白玉京、十二軍團、六扇門、三法司和龐大的行政機關的共同壓制下,再加上《炎黃鑄魂》,超凡者們被馴化的無比‘善良’。
但他們這些動輒就脫離大夏監管體系下的開拓官們,干的本來就是見不得人的活,做的是將人家好端端的一個世界徹底引入暴亂的事,在世界排異的高壓下,很多開拓官的手段,都會隨著實力的進步而越發的陰損,那種不計一切代價,哪怕是生靈涂炭,也要引動世界暴走的開拓官,在整個體系內,不在少數。
異世界的人,也是人啊.....也是有血有肉,也是源于追隨著你,也是願意相信著你,甚至願意為你而戰,為你而死,為你傾心,為你等待一生的活著的生靈。
開拓官的心,也是肉長的啊....無論做什麼事,無論目的是什麼,期間投入的心血,和異界人的情感踫撞,都是做不得假的。
人家視你如手足,忠你如太陽,你帶人家前進和奮斗。
人家對你敞開心扉,痴心一片,你報以同等的情感,甚至更加熾烈。
但你其實,在挖整個世界的根子....
大夏的基礎教育培育的方向本就是極高的道德水平和思想境界,在這種劇烈的情感沖突下,也就是高階超凡者的心性堅韌,不然,開拓官們發瘋,徹底淪入魔道的數量,恐怕要比想象中的還要多。
但即便是如此,也有大批的開拓官受不了這種良心和道德上的譴責,或者說,無法面對自己的內心和意志,不得不脫離這個群體。
超凡,是唯物的,更是唯心的,心體氣術勢,心在第一位,沒有一顆能夠駕馭力量的心,那超凡之路,注定走不了多遠,甚至一些極端的修行體系中,心靈駕馭不了力量,別說修為倒退了,就是當場散功的都有。
而這,也是開拓官們在異世界始終水泥封心的緣故。
不要在異世界付出情感,這句開拓官前輩們以鮮血總結下來的經驗,說著容易,但做起來何其之難,很多時候,你不和別人真心換真心,還指望別人對你言听計從?利益能夠換到很多東西。
但利字帶刀,益字踩血,哪里是那麼容易就做得成事情的?
“可是您真的對他很好啊,小小一個大斗師,他尊重您,但您竟然也願意給他同等的尊重....”冰玄煞蛟說著話,看馮子昂的眼神越發的迷離起來。
魔獸重視血脈,甚至對它這個層次的存在來說,血脈都是一項幾乎不可逾越的法令。
優秀的血脈,代表著更高的上限,代表著不用向人類一樣苦修,就能伴隨著自然成長而達到的層次。
冰玄煞蛟的血脈,能夠抵達斗宗巔峰,本就是魔獸世界中一流的血脈了,可相比起馮子昂的血脈,那種僅僅是一縷氣息,就讓她心生恐懼的壓力,對它而言,有著無與倫比的吸引力。
以至于冰玄煞蛟看馮子昂的眼神,比小青都要粘稠,這讓馮子昂直呼受不了,憑良心說,馮子昂是真沒打算利用這個姑娘做點啥,甚至在得到了冰風谷的情報後,他巴不得對方趕緊走,但問題是....打又打不過,罵又不敢罵,真惹急了,人家霸王硬上弓,他馮子昂還真沒轍,無奈,只能這麼拖著。
“不是我尊重他。”馮子昂飄飄搖搖的飛著,開口解釋︰“能夠為解放同族而戰的人,能夠在即便是身受重傷的情況下,依舊去幫助他人,還有那麼多人即便是這種境地依舊追隨他,這種人啊.....”
馮子昂帶著感慨︰“真正的強者,不是拔劍斬天,所向披靡,而是願意低頭,去以微末之身,為他人遮風擋雨。”
“他是這種強者麼?”冰玄煞蛟歪著頭。
“最起碼,現在是。”馮子昂一哂︰“這種人,給他一個機會,他真的可以做下好大的事情啊。”
“這樣啊……”
“就是這樣啊。”馮子昂笑呵呵的︰“你我都是過客,注定不會留在這里,奴隸也好,蛇人也罷,他們的生死離我們太遠,但既然有人願意出手,那我搭一把手,也不錯啊。”
說完,馮子昂看向遠方,輕聲道︰“這個破爛的世界,總要有人去縫縫補補的。”
“听不懂。”
“哈哈哈哈……”
狂風卷動蒼穹,將馮子昂的笑聲吹散,遠處的地平線上,一座龐大的城池般的要塞,一點點的展露出自己的黑影。
血祭部落,到了。
血祭城,已然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