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蒙努力咽了一口唾沫,盡量把嘴里神丹的殘渣都吞進去,以他的厚臉皮,在蕭炎一聲聲的‘硬漢’贊嘆和手下人古怪的視線里,也不禁臉上發熱。
“既然馮兄弟如此說,那我就厚著臉皮收下了。”赫蒙干咳一聲後,沖著蕭炎道︰“馮兄弟來魔獸山脈,是來歷練的嗎?”
“不錯。”蕭炎點點頭︰“師門長輩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故而游蕩至此。”。
“我就知道,馮兄弟如此年紀就有這等實力,必然背景深厚,不是師門歷練,恐怕也不來青山鎮這種窮鄉僻壤,不知道有沒有能幫上什麼忙的,我們醫仙佣兵團不大不小也算是個地頭蛇,若是需要什麼魔獸材料或者藥材交差,盡管開口,能幫得上忙的,赫蒙絕不推辭!”
在說這番話的時候,蕭炎眼睜睜的看著赫蒙隊伍里的一個女人,拿著奇怪的器械,一點點的幫其掰正斷骨的位置。
動作之粗暴,斷骨的摩擦聲隔著這麼遠都清晰無比,听的蕭炎覺得自己的手臂都隱隱作痛。
調整拼合後,將漆黑如墨的藥劑涂抹在赫蒙的手臂上,然後又從剛剛被赫蒙撞倒的大樹上切下幾道木料,身邊的人快速切削成筆直的木板,夾在手臂上,一道道的白布就纏了上去,最後吊在赫蒙的脖頸上。
這一連串的動作,赫蒙竟然連語調都沒發生任何變化,到了現在,蕭炎若是再不知道有蹊蹺,那才是見了鬼。
這種堪比刮骨療毒的痛,當年關老爺都得下棋分神,更別說赫蒙這麼個名不見經傳的家伙了,幾乎在意識到不對勁的瞬間,蕭炎就將這種‘不知疼痛’和那所謂的神丹聯系在了一起。
臉色變幻了幾下之後,蕭炎就拱了拱手︰“赫蒙隊長,既然誤會已經解開,那小子就先告辭了。”
赫蒙立刻道︰“我和馮兄弟一見如故,你不說是來試煉的麼,我赫蒙雖然沒什麼大本事,但青山鎮這地界,說話還是有幾分力氣的,若是馮兄弟放心,還是那句話,需要給宗門交差的藥材也好,魔獸也罷,隨意指使,不敢說十成十,九成八的概率還是有的。”
“說事的話....”蕭炎將目光挪到了那個男孩身上,眼神里帶著嘲弄和戲謔,男孩一張臉原本在蕭炎一擊將赫蒙打殘的時候,就煞白煞白的,此刻對上蕭炎的眼神,立馬流露出哀求的神色,只是蕭炎的聲音依舊在繼續︰“我這里倒還真的有一事,你們這位小兄弟....”
赫蒙順著蕭炎的目光看過去,眼神閃爍一下,短暫的沉默後,忽然厲喝︰“砍了!給馮兄弟一個交代!”
“唉!赫....”蕭炎剛叫出聲,就看到男孩的眼楮陡然睜大,一截染血的刀鋒陡然從他胸前碩大的‘藥’字里伸出,緊跟著猛地一絞。
鋼鐵和肋骨交錯摩擦的剮蹭聲里,那截鋼刀緩緩回縮,男孩大大的張著嘴,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僅僅無力的抽了一下手臂,就那麼直勾勾的看著蕭炎,眼楮里的光,一點點的熄滅。
噗的一聲,刀鋒的消失,也帶走他的最後一絲力氣,一頭栽倒在地上。
血,緩緩的氤了出來,染在地上,染在草里,染紅了一片。
蕭炎的聲音戛然而止,赫蒙大笑︰“馮兄弟敞亮,我赫蒙也不是腌 人!這個交代,馮兄弟還滿意嗎?”
蕭炎臉上肌肉狠狠抽動幾下,擠出一個笑容,澀聲道︰“滿意。”
“這才是真正的修煉界,這才是修煉者間最常見的一幕。”藥塵的聲音在蕭炎心中幽幽響起。
蕭炎點點頭,站在這群人面前,他忽然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離家的少年,真正踏入江湖的第一天,就被窒息的血腥味嗆到喉頭發緊。
他對著赫蒙拱拱手,將厚厚的武器背回背上,轉身離去。
“哎哎!”赫蒙在他背後喊,蕭炎回頭。
“既然馮兄弟正在歷練,不妨去我團中一坐,也讓我聊表心意,盡盡地主之誼可好。”
蕭炎正要拒絕,藥塵忽然在蕭炎腦海中道︰“去。”
“老師!”
蕭炎臉色變換幾下,有心說這幫人一看就不是好鳥,自己去了,豈不是沒事找事?
單說這群人里,就有赫蒙這個大斗師,還有兩個斗師,若不是自己起手一擊打殘了赫蒙,以對方如此狠辣的做派,豈能和自己在這里好好說話?
現在邀請自己去對方的老巢,真要是有沖突,自己怕是討不得好。
藥塵的下一句話就已經響起︰“修煉,修的不止是斗氣和身體,也不止是斗技和力量,和人打交道,見識各種事,也是修煉的一種,你剛才那句話說的很好,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路上,有的是風景,好的,壞的,都是風景的一部分,見更多的人和事,才是這個真正的修煉。”
蕭炎嘴皮子動了幾下,藥塵安慰了一句︰“更何況,你也不是半點手段都拿不出來的普通人,斗師的實力,大斗師級別的戰力,就是陷入絕境,在你老家,都夠成鎮家的人物了,多看看,對你有好處,我也算是有那麼一二分力氣,足以保你出來了,而且那個神丹,你不想研究研究麼?”
蕭炎苦笑一聲,對著赫蒙點點頭︰“如此,打擾赫蒙隊長了。”
“好!”這次,赫蒙臉上的笑容,終于有了幾分真心實意︰“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走走走!去青山鎮,我好好招待你一番。”
………………
青山鎮並不遠,相比起之前蕭炎沖出來的那個青山鎮,這里,更像是一座小鎮。
“這青山鎮啊,是離魔獸山脈最近的鎮子,以前有人還叫這里魔獸小鎮....”赫蒙走在蕭炎身邊,原本他手下是打算做個滑竿擔架一類的玩意抬著他的,但卻被赫蒙罵了回去,說自己被人抬著,客人卻靠兩腳走著,實在是太過無禮。
此人性情似乎極為暴躁,對待手下人,耐心也少的可憐,動輒喝罵,但卻沒真正動手打過,手下人似乎也習慣了他的這副做派,往往赫蒙罵過來,打個哈哈也就過去了。
蕭炎走在青石鋪就得街道上,越過那大大的‘青山鎮’三個字,抬起頭︰“赫蒙隊長,之前我路過的那個鎮子,也叫青山鎮,據說是你們佣兵團的人改的?”
“哈哈哈哈。”赫蒙先是一愣接著大笑起來︰“這事吧,沒什麼特殊的原因,只是因為我們團長,醫仙大人喜歡‘青山’二字罷了,據說是為了紀念曾經在青山鎮遇到的一位友人,和那人約定,在青山鎮重逢,所以頭部的幾個隊長干脆一合計,把我們兵團勢力範圍內的所有鎮子,都改成青山鎮啦。”
“原來如此。”蕭炎恍然大悟,點點頭,不再多說,而是將注意力投入到了這座‘青山鎮’里。
此地不愧是最靠近魔獸山脈的地方,來往人群當中,多是佣兵,而且,接近一半的佣兵,都穿著與赫蒙類似的裝束,尤其是胸膛上醒目的‘藥’字,似乎正在提醒著別人什麼。
看到體型和武器形成鮮明對比的蕭炎,不少人都向他投來了目光,但踫到赫蒙,這些眼神里明顯帶著審視和警惕的佣兵們就紛紛收回了侵略性的眼神。
看到赫蒙帶著人過來,那些成群結隊,在街道上口沫橫飛大呼小叫的佣兵們立刻壓低了聲音,甚至其中一些還微微頷首打招呼,有幾分擁擠的道路,也一下子隨著佣兵們的散開而寬敞起來。
來了青山鎮,赫蒙也沒什麼架子,還是那副張口就罵的做派,但遇上沖他打招呼的,倒也哼哼著回應,甚至還能和對方扯著嗓門聊上幾句。
顯然,在青山鎮,這人還是頗有威望之輩,至少不像是蕭炎看到的那種一言就奪人性命的模樣。
街道兩邊,各類店鋪擠在一起,很難想象,一個小鎮的一條街上,竟然能排著隊連開八九家武器店,而且店子里竟然還能有不少人,一眼望去,以酒肆、鐵匠鋪、皮毛鋪和藥材店主要商鋪的街道,一路向鎮子里蔓延。
只是,相比起那些身形健壯,談吐粗豪的佣兵,蕭炎還看到了零星的幾個瘦骨嶙峋的丹人,似乎察覺到蕭炎看著丹人的目光,赫蒙意味不明的笑了兩聲︰“馮兄弟,這邊請。”
說完,一馬當先的朝著一棟上下兩層的酒館而去。
剛進門,就有人迎上來,不等對方說話,赫蒙就直奔二樓,邊走邊喊︰“酒菜全上來!”
“赫老大!兄弟們早就安排好啦,只等您和馮小哥來了!”二樓上立馬跑下來一個人,面相有些熟悉,是剛剛在林子里和蕭炎打過個照面的斗師,對方顯然早就跑了回來,做好了安排。
蕭炎沖著對方笑笑,跟在赫蒙背後,踩在嘎吱嘎吱的樓梯上。
老實說,他對酒不怎麼感興趣,上輩子的酒桌文化嘗的夠夠的,這輩子又因為年歲關系,至今滴酒未沾過,自然對這杯中之物沒什麼偏愛,但是聞到飄上來的飯菜味道,卻讓他始終空空如也的腸胃開始一陣陣的叫喚起來。
這種生理本能,在他還沒達到徹底控制內髒的程度時,是壓制不住的,赫蒙自然是听到了,回頭一看,哈哈大笑起來,但他也不說什麼,只是扯著嗓子對樓下正在急匆匆往後跑的伙計催了一聲。
赫蒙當先上了樓,樓上早讓赫蒙的人清場包圓了,十來條大漢,帶著一個蕭炎,帶著一個半聲都不敢吭的小丫頭,就將二樓坐了個差不多。
“這小丫頭,馮兄弟有什麼安排嗎?若是手上沒空,我先給你弄個院子養著?”赫蒙沖著蕭炎挑了挑眉,一臉的促狹。
蕭炎一愣,接著苦笑起來︰“赫蒙隊長客氣了,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實際上,我之前都不知道世上有她這麼一個人。”
“哦....”赫蒙拉長聲音點點頭,沖著一個手下揚了下頭,立馬就跑了過來。
“那小丫頭,看看兄弟們誰缺個伺候使喚的,帶回去,給口飯,長兩年瞅瞅有天賦沒,能感氣,就她一部功法,按照團里家屬的待遇來。”
“知道了老大。”佣兵點了點頭。
“你特麼的...外人叫我老大,你也叫我老大?”赫蒙眼楮一豎︰“老子現在是隊長!你叫個七隊長都行!你叫我老大,叫前面那幾個怎麼想?讓醫仙怎麼想?啊?”
“哎哎哎...知道了老...隊長!”對方看著赫蒙瞪起來的眼,連連答應。
“滾滾滾,催飯去,看見你就煩。”赫蒙一臉煩躁的趕走了對方,那佣兵也不生氣,嘿嘿一笑就下樓了。
酒菜上的很快,隨著酒菜上來的,還有一群一眼就知道雖然吃的不錯,但生活卻不富裕到衣衫襤褸的女孩。
透過影影綽綽的紗裙,蕭炎的眼楮情不自禁的劃了過去,眾所周知,半遮半掩方顯風姿,可這是斗氣大陸,招待的對象也是粗野的佣兵,所以大家就主打一個簡單粗暴,那大大的白,直接帶著蕭炎的目光一晃一晃。
一時間,原本氣氛壓抑的酒樓二樓上,頓時多了幾分活潑,赫蒙都沒動,就有幾個很有眼力勁的女孩扭著腰肢就靠了上來。
“找我干嘛?這位才是貴客!你們怎麼做生意的!”赫蒙瞪眼一吼,嚇的滿屋子的女孩都哆嗦了一下,剛剛向他靠過去的女孩立馬就調轉方向,往蕭炎這邊坐了下來。
“別別別!使不得!”蕭炎哪里見過這陣仗,驚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朝著赫蒙看過去︰“赫蒙隊長,萬萬使不得,我我....”
赫蒙哪里理他,甚至還釋放出斗氣,在兩個女孩身上一搡,兩個本就衣衫透光的女孩,連聲嬌呼的就倒了過來,蕭炎下意識的伸手去扶。
結果兩只手莫名其妙就被身邊的兩個女孩拽著放在了良心上,蕭炎堂堂一個斗師,堪比電競選手的反應速度都沒弄明白她們是怎麼做到的,剛按上就要抽手,可這手一個不小心,五指收攏間,惹得人家嬌笑起來。
那笑聲如銀鈴,看著蕭炎時,眼中流淌的情愫,是他在過去這麼多年中從未見識過的。
只能說,女人真是天生的演員,尤其是這種行業的女人,一眼望過來,帶著憧憬,帶著喜悅,帶著期望,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都從未有任何一個女人如此看過他。
縱然知道對方是演出來的,但四目對視間,眼神之中的溫柔和歡喜,還是差點讓蕭炎栽進那秋水般清亮的眼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