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海賊王》世界的到來，讓唐洲憑空多了一道之地，所造成的影響是巨大的，幾乎所有的地緣都產生了巨大的變化，地理環境的變動，帶動的自然條件變化也是劇烈的。
而作為兩個世界交匯點的江南道，變化自然是首屈一指，沿途一路過來，馮子昂看到大批大批的軍隊正在不斷修正水脈河道，校對位置，過去的那些熟悉景觀，早已經不知去向。
星夜兼程下，他很快就回到了熟悉的江南道，熟悉的甦州府，還有那聲熟悉的問候。
“領導好！”
下意識的轉頭回應，入眼的，就是扎眼的一頭黃毛。
“哦哦...阿賓....那個....你好啊，秦大爺呢？”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馮子昂無端的覺得自己的嘴巴都不干淨了。
“爺爺休息去了，現在我倆輪班呢，我守晚上，他守白天...”阿賓說著，給馮子昂開了門，馮子昂看了看表︰“哦...還沒到早班的點呢...”
“嗯嗯，那領導您先上去。”
馮子昂打了個哆嗦，緊了緊衣領，沖阿賓點點頭，直奔大樓，熟門熟路的找到自己的辦公室，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煙波淼淼的雲夢澤，馮子昂出了一口氣，一直有些緊繃的神經，直到現在，才算放松下來。
翻出終端，馮子昂窩在椅子上，開始給之前向他發來信息的人挨個回應。
大部分都是開拓局的同事或者開拓官學院的同學的恭喜，反倒是王維這種關系密切的好友，就和死了一樣，聊天界面內空蕩蕩的。
耐著性子挨個回復，不少人立馬就回了過來，馮子昂不得不和對方又閑扯一番，甚至還有人直接打了通訊過來，馮子昂也是無奈，于是，單單一個回復信息的破事，就花了一個多小時。
直到一個陌生的人將好友請求發了過來。
‘長官，我是凱恩。’
短短六個字，讓馮子昂心頭一緊，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不知道放了多少天的陳水，馮子昂這才選擇了通過請求。
幾乎在好友申請通過的瞬間，就有一條信息發了過來。
馮子昂看著那條信息，似乎隔著文字，看到了凱恩嚴肅的表情，半晌，他一笑，撥了一條通訊請求過去。
“凱恩。”
“長官。”
“見一面？”
“好，娜美一家和索隆都很想你。”
馮子昂無言。
“澤法大將也想見見你，還有其他的一些人。”
馮子昂沉默了半晌，隔了一會兒才嘆了口氣︰“算了，咱們聊咱們的，未來一段時間，都會在雲夢澤這邊，有的是時間和他們見面。”
“好，我這邊暫時還不方便出去，得勞煩長官來找我了。”
“嗯，好。”
約定好地點，馮子昂直接開窗，縱身一躍，體內天地精氣登時涌動，瞬間就將他的體重徹底抵消，手臂一抖，勁風撲面，身下的氣流輕而易舉的將他托起，伴隨著身形的調整，馮子昂就像一只巨大的飛鳥一般，架著氣流掠過茫茫雲夢大澤。
雖然從王維那邊飛了整整一夜回來，但再度馮虛御風，依舊讓馮子昂有種興奮的感覺，就像是沒有腳的魚兒永遠不會知道奔跑的感覺，沒有翅膀的人，也永遠向往著天空。
而且不同于那些借助器械才能登雲的普通人，這種依靠著自己的力量，就能拋開拘束縱橫天際的愉悅感，是受到大地束縛的普通人難以想象的，在體內超凡能量的涌動下，他輕而易舉的就獲得了能夠脫離大地的權力。
飛行的能力，也是前些時日和唐三藏對練時，他最大的一筆收獲。
兩人再度相見的場面，並沒有多麼溫馨，反而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尷尬感。
坐在島嶼上新開的飯店里，看著頗為拘謹的凱恩，馮子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倆人對視了一會兒後，馮子昂推了一杯酒過去。
“新世界的感覺怎麼樣？”
凱恩抿了一口，搖搖頭︰“一言難盡。”
“怎麼說？”
“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他帶著幾分惆悵。
“別顯得這麼茫然。”馮子昂也給自己倒上一杯，嗅著淡淡的酒精氣味︰“最起碼，這個世界要比你的世界好太多了，不是麼？”
“或許吧。”凱恩發出一聲嘆息。
“我理解你的心情。”
“不！”凱恩搖搖頭，苦笑一聲︰“你不理解的，長官，你不理解。”
“大夏，或者叫你，馮子昂開拓官？”凱恩笑了一聲，有些茫然︰“我以為的新世界，並不是這樣的。”
“我以為....我以為一切都是原樣，只是再也沒有了海賊和惡心的天龍人而已。”
馮子昂看著他︰“可現在他們都沒有了不是嗎？天龍人的血脈斷絕，活下來的海賊全去三法司接受審判，人民也不再活在恐懼當中，興風作浪的野心家全部在坐牢，手上染血的混蛋都要付出代價。”
“不，不是這樣。”凱恩抄起酒瓶咕咚咚的灌下去半瓶︰“不是這樣，我說不上，但不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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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人和朋友們都來到了這個世界，和平也來了，可是，我說不上，我不知道，我說不上。”
凱恩隔著酒瓶，看著馮子昂透過玻璃變形的臉，忽然就流出了眼淚︰“大夏長官，我說不上，但，不該是這樣。”
他一次次重復著毫無意義的話語，馮子昂默默的看著他，作為開拓官，他其實是能夠理解凱恩的心情的，曾經熟悉的一切都被摧毀，年少時期生活的馬林梵多即便是來到了大夏，但那種陌生感，卻讓他無所適從。
那片他雖然厭惡，但卻知道規則的大海，已經被大夏的法律所取代。
那些他曾經不喜，但卻熟知的人，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看似只是換了一個地方生活，但實際上，整個大夏，對于凱恩來說，都是陌生而恐懼的。
或許凱恩想要的，是大夏的士兵們從天而降，橫掃大海，將那些吞咽他人血肉的惡棍們橫掃一空，然後建立起全新的秩序，讓所有人都能夠安全的生活。
但事實則是，大夏天兵確實來了，海賊和天龍人們確實死了，沒有案底的平民們被從大海的各個角落歸攏而來，納入了大夏戶籍管理司的管理之中，雖然還沒能獲得大夏公民的身份，但相比起過去，他們的生活，確實是以前無法想象的。
但這些，都是以世界破滅的為代價的，都是以曾經過去的認知被摧毀為代價的，都是以過往的一切都被毫不留情的抹除為代價的。
在《海賊王》世界被吞噬之前，凱恩以為這些代價都是他能夠支付的，但真當到了大夏，過往的一切，才都如潮水一般涌來，過往那些或者美好，或者悲哀的記憶，都被一刀斬斷。
真當這些東西離他而去的時候，他忽然發現，即便是那些曾經無比厭惡和憎恨的，都讓他無法舍棄。
那種強烈的沖突感，以及來到了新世界適應新環境的茫然無措，都讓這個曾經冷靜的軍官感受到無比的痛苦。
“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可是相信我，如果換一個世界，面對你所熟悉的大海，他們做的絕對不會比大夏更好，共工和後土幾乎收攏了大海上七成的人口，這個數據，其實在大夏內部，是經過多次核算的，我們從未想過，竟然能夠有一個世界的三成人口都在從事著罪惡的行當，或者背負著他人的痛苦。”
馮子昂說的是實話，雖然他的這些信息都是後來才知道的，但十個人中就有三個人是從事剝削他人生計的比例，著實讓大夏吃了一驚，白玉京方面不止一次的進行了人口道德指數的分析。
甚至讓中樞內一些性情極端的領導人提出了︰“這麼多壞胚，說明這個世界的人完全無法教化，全部清洗才是妥當，不能讓罪惡基因污染咱們大夏本土的良善基因”的建議。
但最終，這個建議直接在會前提交階段就被踢出了會議討論範疇。
“呵呵...”凱恩笑起來，他已經喝了不少酒了，這可不是海賊王里那些劣酒，而是大夏世界專門運來的一批針對超凡者的酒水，就和昨天的王維一樣，幾瓶酒下肚，凱恩也上頭了︰“三成？罪惡？這是我們的錯嗎？”
馮子昂看著他︰“這是世界的錯。”
“世界的錯？”
“對，世界的錯，海賊王的錯，天龍人的錯！”
“這樣麼....”凱恩搖搖晃晃的再喝下半瓶酒︰“原來是這樣啊....原來我一點錯都沒有啊？我背叛了我的世界啊長官....”
凱恩狠狠的攥住心口的衣服，當初世界破碎時的那種巨大的悲痛和絕望，作為《海賊王》里出生長大的他，在那個瞬間，幾乎被世界意志死掉時的宛若潮水一般的痛楚淹沒。
時至今日，每個夜晚，他都瞪著眼楮，夜深人靜之時，幾乎整個‘新•紅土大陸’上，家家戶戶都亮著燈，無人入睡，無法入睡。
養育了他們的世界，死掉時的那一聲在每個人心中的哀鳴，至今都在回蕩，至今都無法擺脫。
就仿佛，有個東西一直在心中告訴他︰你沒有家了。
“我看到了一句話，父母是橫亙在我和死亡之間的一道屏障....”
他喃喃的趴在桌上，兩行淚水，從他眼里流出，他的父母，業已抵達大夏，可那種身如浮萍般的感覺，卻始終縈繞，他低聲說著話，越來越含混。
馮子昂起身，喊來店主結賬，然後將凱恩交給了隨行而來的海兵，兩人視線踫撞，馮子昂皺了皺眉︰“你叫什麼？”
“報告大夏中校！我叫緹娜！現為凱恩中將的副官！”粉色長發的少女站的筆挺。
“緹娜嗎？”馮子昂笑了一下，現在，他看到這些曾經的堪稱明星的紙片人已經沒有一開始的激動了，搖了搖手，轉身離去。
“凱恩是個好人，照顧好他，有問題就來開拓局找我。”
說話間，馮子昂走出店門，乘風而去。
已經由湖變海的雲夢澤里，生態正在發生著劇烈的變化，從上游流下來的淡水，正在共工軍團的輔助下一點點將李元霸灌進來的海水擠進東海去，而那些動輒數百上千米之巨的海王類，早已被秦瓊拎著亢龍 趕去了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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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時，飛行在雲夢大澤之上，還是有濃重的大海的咸腥味撲面而來。
凱恩的心理狀態，馮子昂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對方也不像王維一樣，自己還有機會能幫襯一把，現在凱恩隸屬于共工軍團下屬的外籍軍隊，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正式獲得大夏公民身份。
而沒有大夏的正式公民身份，雖然在社會福利上沒什麼區別，但是未來無論是晉升還是提拔，都困難重重，功勛的獲取也極為困難。
就像是這次《海賊王》世界的征戰，共工軍團下屬的外籍軍團，僅僅有不到三千人獲得了參與的資格，剩下的，都是共工本部的良家子。
打仗這種事，你不是大夏本地人，甚至連參戰都極為困難。
而在大夏這個一切都要用社會貢獻值和功勛說話的社會里，這無疑，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在這一點上，馮子昂沒法幫他，也幫不了他，他能做的，就是在外籍軍團中，給他一個公平的競爭機會罷了。
這一點，不用他說，小青自然也會去關照凱恩，正在心里想著，終端忽然震動起來，馮子昂一低頭，老馮的通訊的請求。
凱恩其實是有直接獲取大夏公民的資格的，他在這次大事件中的表現和配合，足以讓開拓局和共工後土對他提供擔保，甚至能夠獲得政府雇員或者軍團預備役的資格，一旦《炎黃鑄魂》入門，他就可以火速提拔。
但是，凱恩拒絕了。
不但是凱恩，甚至娜美的養母都拒絕了，反倒是娜美、索隆、諾琪高這三個馮子昂提供擔保的小屁孩有了大夏公民的資格，現在正在開拓局的基礎教育學校里接受教育。
而加計、鬼蜘蛛、德雷克等人，也在當初被後土軍團刻意打了標記後全須全尾的帶回了大夏，總之，在于馮子昂產生正面交集的這些人里，只要不像是卡普那樣主動尋死，都被保全了下來。
正在想這些的時候，他的終端忽然一震，馮子昂心頭一緊，他現在有些怕看到這些人的信息，低頭一看。
‘高力士’
“你小子真的是膽肥！回來都不知道先來老子這里報到？怎麼著，真以為掛個副局長，你就是局長了？”
“哪能啊老叔，這不是把重要的人往後排，才顯得尊重麼...”馮子昂深吸一口氣，驅散心中翻涌的思緒，耳畔風聲呼呼。
“你先來我這里一趟，我倆出去一趟。”
“出去？我剛回來啊！”
“說的老子不是剛回來一樣，你沒啥要安排的工作吧？”
“沒啊。”
“那行，咱倆現在就出發。”
馮子昂一臉茫然的到了馮元一的辦公室，進去第一句就是︰“老叔，你還沒去長安呢？”
直接給馮元一整的臉上一黑，但旋即，馮元一就冷笑一聲︰“能被世界灌頂到昏過去，你也是自從有了開拓局以來的頭一個了。”
這下輪到馮子昂臉黑了，直到這時，他才想起來，沒扛住世界灌頂這事必然會寫進開拓局的教材里。
而以後新參加工作的開拓官們，看見他的第一反應，絕對不是‘啊！這就是為大夏立下過汗馬功勞的馮子昂局長’。
而是‘啊！這就是那個被世界沖昏過去的倒霉蛋。’
一念及此，馮子昂心里一抽抽。
但讓他忍著馮元一的嘲諷，那是沒有道理的，你罵我，我是小輩，確實不敢還口，你打我，你是長輩，我也不敢還手。
但你敢陰陽我，那我就得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做抹了蜜的小嘴了。
“是啊，畢竟我小小一個二十來歲的內氣離體，哪里見過這種陣仗，還是經驗淺薄，世界灌頂這種事情，想來馮局一定經驗豐富吧？”
馮元一聞言一窒，他確實是立下過不少功勛，但引起世界意志直接來灌頂的大功，不算那些早已經晉升到中樞去的老前輩們，數遍整個開拓局，還真就馮子昂這麼一個，當即冷哼一聲︰“油嘴滑舌！一看你就來氣！”
“哎呀，莫要動氣啊老叔，來來來，抽煙抽煙，這可是我從冉天王那里順來的，我自己都沒舍得抽。”馮子昂看馮元一好像真的有點生氣了，趕緊非常狗腿的跑上前去，給馮元一點上。
“一天天的，多大的人了，還每個正形！”老馮叼著煙，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身後陡然伸出一只覆蓋著銀色手甲的大手，對著馮子昂一撈。
化作一道銀光，直奔天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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