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特騎著摩托車,裹挾著一身寒氣,如同一支射入黑夜的利箭,沖回解放路派出所。
車還未停穩,一道身影便如猛虎般從門內撲出。
是趙大明。
“鐘特,張誠呢?”
趙大明的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鐘特從車上下來,動作刻意放慢,臉上帶著一種極致的疲憊和偽裝出的愧疚。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地,將懷里一直緊緊抱著的一個方正木盒,展現在了趙大明眼前。
那是一個骨灰盒。
趙大明的呼吸,在這一瞬間停滯了。
他的目光死死釘在那個黑漆漆的盒子上,仿佛要將它燒出一個洞來。
“你……這是什麼意思?”
“趙局。”鐘特終于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我承認,我工作上有失職,我願意接受任何處罰。”
“我問你張誠呢!”趙大明一把揪住鐘特的衣領,雙目赤紅如血。
“趙局,我送他去醫院的路上……他就斷氣了。”
鐘特垂下眼簾,語氣里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顫抖。
“我想著,人死為大,就……就自作主張,把他送去了火葬場,火化了。錢,是我自己掏的。”
“鐘特,我操你媽!”
趙大明積蓄的所有理智,轟然崩塌。
一記蘊含著無邊怒火與絕望的重拳,狠狠砸在鐘特的眼眶上!
“砰!”
鐘特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整個人向後跌倒在地,感覺眼球都快要爆裂。
“老趙!”
“趙局!”
胡兵陽帶著幾個民警沖了出來,死死地抱住還要撲上去的趙大明。
胡兵陽一把奪過滾落在地的骨灰盒,只覺得入手千斤重,自己的仕途,恐怕在這一刻已經走到了盡頭。
“鐘特!你知不知道你是警察!你敢以權謀私,謀害人命!我他媽今天打死你!!!”
趙大明像一頭被困住的野獸,面容猙獰地咆哮,聲音里帶著哭腔。
倒在地上的鐘特捂著眼楮,從指縫里露出一絲怨毒與得意,嘴上卻大聲喊冤︰“趙局!我承認我有失誤,可你不能憑空污蔑!刀片是他自己帶進去的,這是意外!我最多是個監管不力!我知道你跟張誠關系好,但你不能這麼往我身上潑髒水!”
“好好好!”
趙大明怒極反笑,他猛地掙扎,對著拉住他的民警們爆喝︰“都他媽給老子松開!!!”
那股駭人的氣勢,讓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松開!!”
趙大明再次叱喝。
民警們面面相覷,終是小心翼翼地松開了手。
趙大明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他死死地盯了鐘特幾秒,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他一言不發地走上前,從胡兵陽顫抖的手中,一把奪過那個骨灰盒。
然後,轉身,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摩托車。
他的背影,在路燈下拉得極長,充滿了蕭索與死寂。
胡兵陽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趙大明抱著骨灰盒,騎上摩托,引擎轟鳴著,決絕地沖入黑夜,很快消失不見。
“鐘特,你……”胡兵陽看著從地上掙扎起身的鐘特,對著他豎起一個大拇指,聲音復雜到了極點,“你是真勇,也是真沒腦子啊!”
說完,他長嘆一聲,搖著頭走回了派出所。
這天,要塌了。
……
同一時間,蘭江賓館。
鐘耀黨神清氣爽地披著浴袍,拉開了房門。
當他看到門外鐘特手里那個黑漆漆的盒子時,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這是……?”
“耀黨哥。”鐘特抬起頭,露出一張悲痛與疲憊交織的臉,將手中的骨灰盒往前遞了遞,“您交代的事……”
“辦妥了。”
臥槽!
鐘耀黨頭皮一陣發麻,本能地後退一步,滿臉晦氣地低吼︰“你有病啊!拿這玩意兒給我干什麼?趕緊滾蛋!”
“哦哦!”鐘特像是沒听出他的厭惡,將骨灰盒珍重地放在走廊牆邊,討好地問︰“耀黨哥,人我給您處理干淨了。那……調去公安廳的事?”
鐘耀黨上下打量著鐘特,像第一次認識他一樣,嘴角抽了抽︰“你是怎麼……動的手?”
“回所里,審訊的時候,出了點意外。”鐘特含糊其辭,
“對外就說是舊傷復發,大出血。我直接把人拉到火葬場,沒讓任何人再見過他。”
“活人……直接燒了?”鐘耀黨的聲音有些發顫。
鐘特重重地點了點頭︰“嗯!”
“你他媽……真夠狠的。”鐘耀黨心里一陣發毛,但更多的是一種病態的興奮,他拍了拍鐘特的肩膀,
“干得不錯,很利落。放心,手尾我來處理,沒人會找你麻煩。至于調動的事,不急,得慢慢來,等我的好消息。”
呵呵,現在要慢慢謀劃了?
鐘特心里冷笑,臉上卻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好!那我等耀黨哥您的好消息!我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對了,把這晦氣玩意兒帶走!”
“好 !”
看著鐘特抱起骨灰盒,腳步輕快地離開,鐘耀黨對著他的背影不屑地“嗤”了一聲。
“就你這種貨色,也配去公安廳?做夢去吧。”
他轉身,腳後跟瀟灑地一勾,帶上房門,臉上重新浮現出那種男人都懂的笑容。
“小美人兒們,哥哥回來啦!”
……
半小時後,蘭江飯店,【強國】包廂。
黎援朝推門而入,西裝革履,金絲眼鏡後的目光溫文爾雅。
“這麼晚了,叫我出來吃宵夜?”
鐘耀黨嘿嘿一笑,殷勤地拉開椅子︰“援朝,坐,我有個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訴你!”
黎援朝含笑落座︰“說吧,什麼好消息讓你這麼興奮?”
“張誠,”鐘耀黨身體前傾,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地說,“死、了!”
“什麼?!”
黎援朝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猛地站起身,目光如電,死死盯著鐘耀黨︰“你找人做的?”
“不然呢?”鐘耀黨滿不在乎地敲了敲碗,“援朝,你緊張什麼?一個泥腿子而已。他死了,李圓圓不就是你的了?這難道不是好消息?”
黎援朝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
“耀黨,我跟你說過多少次,現在不是以前了,做事不能這麼無法無天!”他聲音冰冷,“你找的誰?”
“鐘特!”
“鐘特?!”黎援朝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他是柳書記未來的女婿,你怎麼能把他拖下水!你這是在玩火!”
“一個想攀高枝的小癟三罷了,柳書記能不能看上他還兩說……”
“夠了!”黎援朝厲聲打斷他,“那是柳叔的家事,輪不到你議論!”
“行行行,我不說!”鐘耀黨也來了脾氣,把臉一板,
“我他媽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替你掃清障礙,你倒好,不謝我就算了,還跑來教訓我!我走,行了吧!免得礙你的眼!”
說著,他作勢就要起身。
“坐下!”
黎援朝嘆了口氣,走到他身後,雙手按住他的肩膀,用力將他按回椅子上。
“我不是在教訓你,也不是不感激你。”黎援朝的語氣緩和下來,但眼神依舊凝重,
“只是,耀黨,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你覺得,我黎援朝會輸給一個山野村夫?”
“家世、地位、財富……我哪一樣不是碾壓他?用這種手段,太掉價了,也太危險了。”
黎援朝搖了搖頭,坐回自己的位置,眼神里劃過一絲精明。
“算了,人死燈滅,不提他了。”
他看向鐘耀黨,問道︰“鐘特幫你辦了這麼大的事,肯定提了要求吧?”
“想讓我幫他調到公安廳。”鐘耀黨打了個哈欠,哼笑道,“我讓他回家等消息,慢慢等去吧!”
“你啊!”黎援朝抬手點了點他,沉吟片刻道,
“既然用了人家,就不能過河拆橋。你幫他一把,把這件事辦了。這種人,雖然上不了台面,但放在關鍵位置上,有時候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既然你發話了,那我就拉他一把。”鐘耀黨這才舒坦了,拿起筷子,用力敲著瓷碗,大聲嚷嚷,“服務員!上菜!餓死老子了!”
看著鐘耀黨那副紈褲模樣,黎援朝無奈地搖了搖頭,眼底深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包廂門被推開,服務員端著菜魚貫而入。
而在包廂外的走廊盡頭,飯店的孫經理臉色煞白如紙,他靠著牆,抬手狠狠給了自己兩個耳光。
“叫你貪財……叫你听牆角……”
他收了李圓圓兩千塊錢,讓他留意黎援朝的動向。
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听到了這麼一個驚天動地的殺人秘聞!
這已經不是錢的事了。
這是要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