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黑壓壓的洪流終于開始蠕動，沉悶的戰鼓聲敲擊著每個人的心髒，帝國軍的沖鋒開始了。他們沒有雲梯，也沒有沖車，只有最原始的勇氣和那面在風中獵獵作響的雙頭鷹旗幟。從城牆上看下去，那片開闊地就像一個巨大的、毫無遮掩的屠宰場，而那些士兵，就是主動跑向絞肉機的牛羊。楊浩靠在女牆邊，他只是平靜地看著那片正在加速的人潮，仿佛在欣賞一場與自己無關的奔牛節。
“阿黛拉，你覺得他們這群人里，有多少人能活著跑到城牆下面？”他頭也不回地問道，聲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緒，平靜得像是在討論今天晚飯吃什麼。
阿黛拉沒有回答，她只是默默地舉起了手中的令旗，對著身後那些早已準備就緒的火槍手，做出了一個簡單的、向下的劈砍動作。清脆而密集的槍聲瞬間響徹了整片曠野，硝煙如同灰色的晨霧，籠罩了城頭。沖在最前排的帝國士兵，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成片成片地向後仰倒，在潔白的雪地上留下一道迅速蔓延的、刺目的紅色。
“看來能跑到一半的人都不會太多，這筆買賣我們好像是賺了。”楊浩看著遠方的景象，滿意地點了點頭，他甚至還有心情從懷里掏出一個水囊，喝了一口。
盡管前排的同伴如同被割倒的麥子一般倒下，但後續的帝國士兵卻沒有絲毫的停頓，他們踏著袍澤的尸體，踩著那片被鮮血浸染成暗紅色的土地，繼續發出震天的咆哮，瘋狂地向前沖鋒。那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後的、混合著恐懼與憤怒的瘋狂。他們知道後退是死，停下也是死，唯一的生路，就在那座看起來並不算高大的城牆後面。這一千步的距離，每一步都由無數條鮮活的生命鋪就而成，那畫面慘烈得足以讓任何一個心智正常的人發瘋。
終于，在付出了近乎一半人馬的慘重代價後，第一批帝國士兵嘶吼著沖到了索倫城的城下。他們將後背緊緊地貼在冰冷的城牆上，以此來躲避城頭那永不停歇的死亡攢射。城牆上，稀疏的守軍不停地向下投擲著滾石和燃燒的火油罐，哥布林弓箭手們也拼命地拉動著弓弦，將一根根箭矢傾瀉下去。然而，守軍的數量畢竟太少了，他們的火力雖然精準，卻無法形成一張真正意義上的、密不透風的死亡之網。
“媽的，這幫家伙還真是硬骨頭，都這樣了還能沖過來。”楊浩看著城下那些揮舞著戰斧和長刀，開始瘋狂劈砍那扇本就破損的城門的帝國士兵，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
那些士兵的動作充滿了力量感和一種屬于職業軍人的、高效的破壞性。他們成群，分工明確，有人用盾牌頂在頭頂，為同伴格擋著來自上方的攻擊，有人則輪番上前，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手中的武器狠狠地砸向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木屑和碎鐵片四處飛濺，每一次撞擊，都讓整座城門發出痛苦的呻吟。
“他們的作戰素質確實很高，如果不是武器代差太大，我們這一百人根本守不住。”阿黛拉的聲音依舊很冷靜，她手中的令旗有條不紊地揮動著，指揮著城頭的士兵將攻擊的重點，集中在那些正在破門的敵人身上。
一個身材魁梧的帝國軍官，他頭頂的鐵盔已經被砸出了一個凹坑，但他毫不在意，他咆哮著，將手中的雙手巨斧高高舉起，然後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地劈在了城門的門軸上。伴隨著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斷裂聲，那扇飽經摧殘的城門，終于發出了一聲不甘的悲鳴，向內側轟然倒塌。
城門倒塌的瞬間，城下那片壓抑的空氣仿佛被瞬間點燃了。那些原本還在絕望中掙扎的帝國士兵，在看到那個黑洞洞的、通往城內的豁口時，眼楮里瞬間就迸發出了希望的光芒。那是一種瀕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的、狂喜的光芒。他們發出了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那聲音甚至蓋過了城頭的槍聲和慘叫聲。求生的欲望壓倒了一切的恐懼，他們重新燃起了戰意，像一群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瘋狂地向著那個豁口涌了進去。
“沖進去！殺了他們！為死去的兄弟們報仇！”
“索倫城是我們的了！勝利屬于帝國！”
遠方的山坡上，赫爾曼公看到了這一幕。他看到自己的士兵們如同潮水一般涌進了那座城市，他看到城牆上的抵抗正在變得越來越微弱。他那張一直緊繃著的、陰沉的臉，終于露出了一個得意的、充滿了勝利喜悅的笑容。他轉過頭，重重地拍了拍身邊羅塞爾伯爵的肩膀，那力道大得讓後者一個趔趄。
“看到了嗎？羅塞爾！你好好學著點！”赫爾曼的聲音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驕傲和炫耀，“打仗，拼到最後，靠的不是什麼花里胡哨的邪術，靠的就是這股一往無前的勇氣！只要有勇氣，就沒有攻不破的城牆，就沒有打不贏的戰爭！我們贏了！”
羅塞爾伯爵沒有說話，他只是看著遠處那座已經陷入混亂的城市，又看了看公爵那張因為過度興奮而顯得有些扭曲的臉，眼神里閃過一絲深深的、難以言喻的憂慮。他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那個哥布林首領和那個拉文德家的女巫，絕不會這麼輕易地就讓他們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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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率先沖進城里的那批帝國士兵，他們臉上的狂喜很快就凝固了。他們預想中的巷戰、屠殺和勝利的歡呼都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條狹窄得令人發指的、仿佛是巨人腸道的巷子。巷子的兩側，全都是用巨大的石料和帶著尖刺的拒馬堆砌起來的、無法逾越的障礙物，將他們牢牢地限制在這條唯一的、僅能容納三四個人並行的通道里。更讓他們感到絕望的是，這條巷子的盡頭，赫然是一堵由各種建築垃圾和瓦礫堆成的、結結實實的死牆。
前面的人想停下，但後面的人卻還在因為求生的欲望而瘋狂地向前涌。人擠著人，人推著人，整個狹窄的巷道瞬間就被填得滿滿當當，像一個被塞滿了沙丁魚的罐頭。士兵們被擠得動彈不得，連轉身都做不到，他們手中的刀劍成了毫無用處的累贅，盾牌更是被擠得變了形。恐慌和窒息感，比城外那致命的炮火還要令人絕望。
“前面是死路！別再擠了！”
“退後！快退後！我們中計了！”
淒厲的喊叫聲從巷子的最深處傳來，但這些聲音很快就被後面人潮的咆哮聲所淹沒。後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他們只知道，城門已經被攻破，生路就在前方。于是，他們更加用力地向前推擠，將前面的同伴死死地壓在那些冰冷的石牆和尖銳的拒馬上。
就在這片混亂與絕望的中心，就在那堵由瓦礫堆成的死牆頂端，一個瘦小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了。她穿著一身緊身的黑色皮甲，手中反握著兩柄閃爍著寒光的彎刀，那雙總是很冷漠的眼楮，正平靜地、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下方這群已經陷入絕境的、如同待宰羔羊般的獵物。
那是阿黛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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