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岩城那兩扇由堅硬黑鐵木包裹的巨大城門,在令人牙酸的“吱嘎”聲中,沉重地、緩緩地向內開啟。那聲音,如同巨獸甦醒時的呻吟,在死寂的曠野上拖出悠長的回響。
沒有千軍萬馬的奔涌,沒有旌旗蔽日的喧囂。
只有三騎。
艾格尼絲一馬當先,她依舊穿著那身在戰斗中更顯貼合的銀色輕甲,只是在外面罩了一件深紫色的、繡著家族徽記的華貴斗篷。北地的風將斗篷的下擺吹得獵獵作響,如同展開的、孤傲的羽翼。她沒有戴頭盔,金色的長發被簡單地束在腦後,那張絕美的臉龐在深秋清冷的光線下,如同用最上等的漢白玉精心雕琢而成,沒有絲毫的畏懼,只有一種冰川般冷冽的平靜。
楊浩和阿黛拉策馬緊隨在她身後左右兩側,形成一個穩固的、守護的品字形。他們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用最警惕的目光,掃視著遠處那三千騎兵組成的、如同黑色森林般的壓抑方陣。
當三人的身影徹底出現在城外,出現在所有帝國騎兵的視線中時,那支原本嚴整的騎兵方陣,竟出現了一絲微不可查的騷動。
博林的心髒,在看到艾格尼絲真的只帶了兩個人就出城應戰時,先是狂跳了一下,隨即被一股巨大的、難以抑制的狂喜所淹沒!
她出來了!她真的出來了!這個蠢女人!這個被她那可笑的貴族榮耀沖昏了頭腦的蠢貨!她竟然真的……只帶了兩個人?! 他幾乎要忍不住放聲大笑!他看著艾格尼絲那張在遠處依舊清晰可見的、冷艷高傲的臉龐,心中那點因為被羞辱而產生的恐懼和不安,瞬間被一種勝券在握的、殘忍的快意所取代。
他刻意沒有立刻上前,依舊勒馬停在距離城門足有兩百步開外的地方。這個距離,既能彰顯他先鋒官的“威嚴”,又恰好在城牆上那些弓箭手的有效射程之外。他要讓她過來,讓她主動踏入這個由他精心布置的、死亡的包圍圈。
艾格尼絲似乎完全沒有在意他這點小心思。她催動著身下的純白色戰馬,不緊不慢地,朝著博林的方向緩緩行去。馬蹄踏在枯黃的草地上,發出清脆的“嗒、嗒”聲,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博林那顆因為激動而狂跳的心髒上。
“站那麼遠做什麼?” 艾格尼絲終于開口,她的聲音清冷,如同冬日里敲擊冰塊,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傳入每一個帝國騎兵的耳中,“博林,你是在害怕嗎?怕我城牆上那幾個眼神不太好的老弓箭手,一不小心,手一滑,就把你這新晉的‘先鋒官’大人給射下馬了?”
她的語氣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居高臨下的嘲諷。
博林被她這句話噎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強行壓下心中的怒火,梗著脖子,試圖用更大的聲音來掩飾自己的心虛和那點被看穿的膽怯︰“艾格尼絲!休要逞口舌之利!” 他的聲音因為用力而顯得有些尖銳,“我今天站在這里,不是來跟你斗嘴的!我是來……給你一個體面的、屬于貴族的死法的!”
他猛地舉起手中的騎槍,那磨得雪亮的槍尖在陽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直指著艾格尼絲︰“拔出你的劍!讓我們用一場公平的決斗,來決定這座城市,以及你我……未來的命運!你若贏了,我這三千騎兵,立刻退兵三十里!你若輸了……哼!”
“公平?” 艾格尼絲像是听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終于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清脆悅耳、卻又充滿了冰冷譏諷的輕笑,“一個背棄了自己世代侍奉的領主、出賣了自己靈魂的叛徒,竟然也配跟我談‘公平’和‘榮譽’?”
她停下馬,在距離博林大約五十步的地方站定,這個距離,既能讓她看清對方臉上那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表情,又給了自己足夠的反應空間。她的目光如同最鋒利的刀,緩緩掃過博林,又掃過他身後那些蠢蠢欲動的帝國騎兵,嘴角勾起一抹令人心悸的、冰冷的弧度。
這個距離……剛剛好。既能讓他放松警惕,又能讓赫爾曼那只躲在暗處的老狐狸,看清楚我這塊‘魚餌’的鮮美。 艾格尼絲的心中,一片冰冷。為了引出你這條大魚……我必須……做出一點犧牲。用我自己的血,來告訴你,北境的冬天……有多冷。
她緩緩地抬起手,動作優雅而從容,將腰間那柄雕刻著雙獅鷲徽記的家傳長劍,抽了出來。劍身在空中劃出一道銀色的冷光,發出一聲清越的龍吟。
“好吧,”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屬于女王般的威嚴和決斷,“既然你這麼急著想去見你那早已在地獄里等得不耐煩的祖先,那麼……我成全你。”
博林看到她拔出了劍,眼中瞬間爆發出嗜血的狂喜!上鉤了!她終于上鉤了! 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猛地將自己的頭盔面甲“ 噠”一聲合上,只露出一雙因為興奮而顯得有些赤紅的眼楮!
他沒有再多說一句廢話,因為任何言語在此時都顯得多余!他俯下身,雙腿用力一夾馬腹,手中的騎槍放平,如同毒龍出洞,朝著艾格尼絲的方向,發起了致命的、雷霆萬鈞的沖鋒!
三千帝國騎兵,在看到主將發起沖鋒的瞬間,也如同得到了某種無聲的命令,開始緩緩地、不動聲色地向前移動,如同收緊的絞索,準備將那三個孤零零的身影,徹底吞噬!
曠野之上,戰馬的鐵蹄踏碎了大地最後的寧靜,卷起漫天煙塵!冰冷的騎槍槍尖,如同死神的凝視,直指著那個站在風中、衣袂飄飛的、絕美的女王!
戰斗,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