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法夏確實不是一個笨蛋。
唐粥粥嘆了口氣。
她多希望現在的法夏是個笨蛋,至少,不用在這麼遙遠的過去就先聆听到了自己的死訊。
“是他的旨意嗎?”這次輪到了法夏開口問。
唐粥粥遲疑了一下︰“呃……‘你’說是的。”
這話听起來太奇怪了,但是法夏听懂了。
他聳了聳肩,對唐粥粥說︰“不瞞你說,其實我這幾百年見過他,嗯,還不止一次。”
唐粥粥睜大了眼楮。
不是,耶和華現在被釘得喝口水都能變成花灑,他怎麼出來,怎麼見?
神降?她沒听說路西斐爾又請求神降了啊?
法夏抬起兩只縴長的手,分別捏合,而後,左邊那拇指與其他四指分開,像個開合的嘴一樣。
“你就是那個控制著我去做一些怪事情的老東西,上帝?”
右邊又張嘴,看起來動作卻老態龍鐘︰“噢——是的。”
活靈活現的手偶表演,區別是,法夏通過臆想將耶和華的聲音扭曲成了老年人。
唐粥粥邊笑著邊懂了,大概就有些像多重人格一樣,可以自己和自己對話,哪怕不能,分別控制身體寫字也可以。
于是她問為什麼要用老人的聲音來表演耶和華。
法夏眨眨眼,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理解估計有錯︰“天使們都稱他為‘父’,如果他看起來很年輕那不是很違和嗎?”
“不過我也確實沒見過他,我哥也沒見過。”
唐粥粥努力回想了一下那張臉,發現自己對他的記憶再度變模糊了,不管是作為人類先知的應微,還是作為上帝的耶和華,他們身上似乎都有一種“遺忘”的力量。
于是她也只能描述一些還能依稀記得的特征︰“他沒有很老,看著像個青年人,總是一身白衣,眼楮蒙著,笑起來和你有點像。”
“可能是因為……呃你也算他兒子?”
全天堂也找不出一個比修達肯更有資格稱為神子的天使了。
“看著很年輕卻喜歡當爹,這什麼毛病。”少年魔王皺著眉吐槽,愛神一陣狂笑。
好吧,她現在確實有點把這小孩兒當朋友了。
和她一起罵上帝的就是好東西。
但是想了想她又勉為其難的替耶和華解釋了一句︰“他做的很多事情確實也是迫不得已,有更偉大的目標。”
可她也確實不喜歡這種被算計得只配成為計劃的一環的感覺,尤其在她已經強到可以察覺到那只推著自己走的手之後。
“我不喜歡他。”
“我也不喜歡他。”
兩個未來的敵人在此處心有戚戚然的說著同一個神的壞話。
法夏坐在樹杈子上晃著腿,尖頭皮鞋 亮反光,他毫無顧忌的朝唐粥粥攤開一只手︰“把‘我’拿過來,我看看?”
這話听著更奇怪了。
唐粥粥卻很老實的掏出了時輪,這個由陸況一手完成的精美秒表已經有點破舊了,中央的藍色寶石不管再怎麼小心維護都無法避免的變得黯淡。
法夏把玩著這個由自己尸體制作的神器,眸光閃爍,沉默了許久才玩笑似的︰“阿斯,如果我現在拿走它你會直接死在這個時空的。”
愛神把自己已經寒光畢露的尾巴尖往後捎了捎,對他露出一個無害的笑臉。
“我們是朋友啊。”
法夏的表情有點復雜,他雖然比較單純,但畢竟不是傻子,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掄在自己腦門上的金索顯然不是“朋友”該有的力度。
他再度嘆了口氣。
下一秒,他掌心的銀藍色神器騰空而起,仿佛連綿浪花一般的瑩藍色本源之力涌入那顆藍寶石當中,光芒閃爍,晦暗的寶石被拂去塵埃,重新充盈而明亮起來。
少年魔王的臉色一白,指尖都無力再承托這神器似的,任由它滑落又被唐粥粥接住。
“……最多還有一千年。”他咳嗽了兩聲,指了指重新落回愛神掌心的時輪。
“我的力量沒有‘他’強,而且,這里面的時間法則和我不是同源,我幫你調了一下,但你回去的時候還是要注意誤差。”
……這人情欠大發了。
唐粥粥的面色有些復雜,大音希聲悄然覆蓋了方圓百里,控制著生物的繁衍生息逆行,又將汲取來的謊言之力補充入欺詐魔王的身體。
“你這真是個好能力。”法夏感慨萬千。
愛神垂眼,輕聲道︰“謝了。”
欺詐魔王歪歪頭看著她,笑得意味深長︰“謝什麼,我們是朋友啊。”
唐粥粥的尖尾巴在樹杈下方一晃一晃。
問題也問了,電也充了,她得回家了,不然晚上回去老婆查崗不好交代。
天使似的羽翼輕顫,愛神的身影逐漸化作光點消逝,眼前的魔王卻突然開口,坦然笑著。
“阿斯,如果我以後死了,我就像他一樣把本源給你。”
“我拒絕他的旨意,這次單單是我給你的承諾。”
愛神怔忡回首,那少年魔王卻已經化作四散的藍色小蛇,先一步離開了。
唐粥粥有一瞬間的恍惚。
諾言。
她一直以為,那是修達肯對耶和華的許諾,才讓她遵從上帝的安排,回到九十三萬年前助他完成這場布局。
但,或許命運的齒輪即使沒有外力也會咬合,她與這些舊人的因果,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
……
唐粥粥回海界的路上飛得很慢,這個時代的盛夏還不算很熱,大概也就二十來度的天氣,晚風吹著也算涼爽。
她在紅海沿岸采了許多的花,那些戰爭後糜爛的血肉曾經一度堆積于此,在連綿不斷的大火之後都化作了來年的新肥。
如今一捧接著一捧,是漫山遍野的野薔薇與洋甘菊,粉的藍的紫的,開得郁郁蔥蔥。
她赤著腳走進去,腳下里是草睫粗糙的觸感,愛神的發辮垂在花叢里,一搖一晃。
有個比蜻蜓大不了多少的花精靈給她遞來剛編好的籃子,听見愛神的一聲道謝就面頰暈紅的消失在了花叢當中。
唐粥粥摘了很多,邊摘邊听著這些花草精靈絮絮叨叨的禱告聲,她們沒有固定信仰的神,像希臘神話的寧芙一樣。
身後,橘子海卷著一重浪花拍上了岸,也送來了她的愛人。
那些花草精靈被利維坦瞪了一眼,喊著“好可怕好可怕”的就呼啦啦全飛走了,像一群吵鬧的鳥雀。
龍向她伸出手,伸到花叢里來,揪住一只還在貪玩的白翅膀愛神。
“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