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斐爾“哧”一聲笑了出來,都不用回答,光看這孩子的表情就知道了。
“我隨侍在神的身側,能接觸到的東西遠比你想象的更多。”他的聲音平靜,那雙倒映天空的眸子中卻盛滿了唐粥粥看不懂的情緒。
“你已經看到了創世之書?”她忍不住問,然而下一秒預制爹瞥過來似笑非笑的視線才讓她突然意識到,壞了。
她被暗算了。
這個時候的路西斐爾和神的矛盾還沒有大到讓他想要去看創世之書的程度,但是肯定對世界未來的軌跡與他墮天有關這件事有過猜測。
然後她就給了路西斐爾一個驗證猜測的辦法。
被親爹玩弄于股掌之間,唐粥粥更郁悶了。
她郁悶,看看明顯很淡定的路西斐爾,于是更不高興,干脆直接問︰“你到底是怎麼發現的?”
路西斐爾嘆了口氣︰“你應該知道,星辰劍穗世間只有一枚,我的還好端端掛在劍上,你說你這個打哪兒來的。”
“我專業造假。”唐粥粥梗著脖子跟他 嘴。
“我還沒到了自己劍穗都認不出來的程度。”路西斐爾微笑,看著她這死出,感覺有點手癢,“再就是…”
他指了指唐粥粥手上剛剛裝劍穗的那個空間戒指︰“不是所有的空間法器都能承受一顆星辰的體量,你手上戴的那個,我昨天剛畫完設計圖。”
“……”唐粥粥默然。
他的手中一道星輝閃過,剛剛那個盒子重新出現在掌心,他笑得有些落寞︰“這個盒子,我從來沒有給任何人看過。”
從百年前自己雕刻好,一直到現在,本來是打算裝獻給父神的創世紀十萬年禮物,沒想如今在自己未來的女兒手里看到了它的結局。
沾滿魔氣,裝著已經遍體鱗傷的星辰。
唐粥粥看著這一個個罪證,層層疊疊,是撒旦早就給她鋪好的路。
她不用後退,竭盡全力的向前跑,在未知的前方,她的父親也做好了接住她的準備。
“他是不是還給你寫了信。”她的鼻子發酸,于是聲音也甕聲甕氣的。
路西斐爾眉頭微微一挑,終于露出點不同于撒旦的鮮活氣︰“還會舉一反三,不錯。”
唐粥粥哀怨的看他一眼,嘴一扁,手向那邊攤開,明晃晃的討要起來,比起前面的畏懼躲閃,現在很明顯多了幾分撒嬌意味。
還沒真正養過孩子的副君殿下不為所動︰“未來的我說別給你看。”
“我不信!”唐粥粥嗷一嗓子出來了,開始撒潑耍賴,怎麼地,現在天堂的頂頭上司指望她和周飯飯甜甜蜜蜜談戀愛,一神之下萬天使之上的路西斐爾被拉上賊船了,她沒有生命危險,安全得很。
路西斐爾氣笑了,看著這倒霉孩子眼神格外復雜︰“未來的我脾氣這麼好?你這麼鬧騰你爸都不揍你屁股?”
唐粥粥訕訕收回了揪著他褲腿的手,有點沉默。
可不是嗎,您老未來直接成老鰥夫了,對著她這亡妻遺物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著,別說揍了,她鬧騰把一個半個王宮炸了她爹都得夸她炸得響。
“您沒生過孩子,哪知道當爸的心思。”她小小聲的懟。
她有點想哭,這次不是鼻子發酸,是真想哭了,看見這個路西斐爾對她的縱容,她就更想他們家老撒旦了。
路西斐爾見她又低下頭不說話了,有點無奈。
于是唐粥粥模糊的眼前突然多了一小片羊皮紙,上面的花紋是地獄公文通用的密封章——看起來像是從哪個下屬報備的提請上撕下來的。
沒有說不讓她看,只有一小句話,是比現在的路西斐爾更瀟灑慵懶的花體字。
——照顧好她。
唐粥粥呆呆的看著,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下來,不多時就沾到了那一小片來自未來的紙張上。
天國副君從來沒遇到過這麼棘手的情況,未來的他把未來的女兒弄哭了,但是要交給現在的他哄。
利維坦也不是個愛哭的性格,從小要是誰惹她了,大概率都是干嚎著來告狀,他怎麼能生出來這麼嬌氣的一個淚包子……
“你幾歲了?”路西斐爾後知後覺的想起來問這件事。
唐粥粥含著淚瞪他︰“九十六萬歲!是你的好幾倍!”
說九十六萬歲,那就是三萬歲,對于他們這些長生種來說,三萬歲和三歲也沒什麼區別了,十萬歲的利維坦現在牙還沒換完,米迦勒還天天像個傻子似的。
好吧,這個年紀的小孩,哭也很合理,還是要大人哄的年紀。
“別哭了,哭什麼。”他低頭看著,彎腰摸摸她的頭,實在是禮儀絕佳的熾天使長做不出靠邊蹲的動作,于是也只能這樣不倫不類的站著哄。
唐粥粥咬著嘴唇,哽咽著︰“想我爸爸了。”
“我好端端站在這里……”
果不其然,被尖銳的哭聲打斷了︰“你又不是他!”
路西斐爾數不清這是自己今天第多少次嘆氣了,若換作別的天使,是絕對不可能膽子大得這這樣同他說話。
他很清楚這是為什麼,未來的他大概一向嬌慣這孩子,不舍得教訓,于是半點威嚴都沒有。
過去養利維坦的時候,他也有想過,如果有一天他有了一個流著他血液的孩子,他該如何養育。
如果是男孩,他該教習這孩子劍術,讓他知禮,總歸不能像米迦勒那樣跳脫,一天到晚的惹禍。
如果是個女孩…他不知該如何愛這樣花瓣一般美好又柔軟的事物,只怕叫他縱得比眼前這小天使更猖狂。
只是不論如何,是他的孩子,那他們一定從生下來就必然會擁有一切眾生不可及的事物,他們也不應當有遺憾,不應當有因失去而產生的難過。
于是路西斐爾想了想,也僅僅只是想了想,他做出了這輩子最叛逆也最不可思議的舉動。
聖光十二翼收起,海底便驟然暗了下來,金發從發梢開始轉為濃郁的一片黑,連同身上的白金色制服都像是從白晝步入黑夜,轉換為華麗又詭異的地獄風格。
那雙天青色的眸子微闔,再睜開時,仿若有一片亙古戰場的血色在眼底化開,只剩下濃重的嗜血與冷漠。
他再看向唐粥粥,那張不復聖潔的面容卻再度柔和下來︰“那這樣呢?”
“寶貝,來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