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塌到了第二層,第三層僥幸剩了一半。
天堂上次剛修好,這次干脆修都沒法修了,支撐第一二三重天的法則直接原地蒸發,像是從來沒存在過。
人界的平民死傷還在預計範圍內,大都是被末日洪水淹的,所有特管局隊員傾巢而出,足足干了三天才把居民區暫且恢復原狀。
唐粥粥跟家里打電話的時候,一家三口只剩下一個瑪門還勉強能說話了,張口就是讓她放心,別瞎想。
三月初,人界出現了第一個惡魔神眷者。
又過了兩個星期……
唐粥粥看著被帶到她眼前的這個長翅膀的金發小孩,感覺頭有點疼。
“是天使?”應驕搓了搓那張疲憊的臉。
“安琪兒,呃,就是小天使。”那身上的聖潔光芒都要溢出來了,天選神父啊。
最壞的消息就是,希伯來神話的凋亡,正式開始了。
最後一條戰線的潰敗讓這兩個月的神眷曲線出現了恐怖的攀升,本來碩果僅存的神話世界,到這一步也不得不承認,他們走到了死路。
唐粥粥的桌上多了一個魚缸,里面就擺放著一個看似平平無奇的魚缸石,一條翠綠的小蛇盤旋在上面,一天也不一定睜一回眼。
“它死了?”應驕抱著一個筆記本看過來,筆桿子戳戳軟趴趴的蛇尾巴。
“沒。”唐粥粥稍微收拾了一下桌面,聞言抬了下眼皮,“它在生氣呢。”
這蛇是庫庫爾坎靈魂的顯化,欺詐本源雖然被修達肯封印了,但是多少還是能有點力量溢散出來。
也不知道修達肯怎麼做的,那石頭就好像掛靠在她身上了,只要她不化道,欺詐本源就能保證安全。
但庫庫爾坎顯化出來,雖然肯定沒活著的時候腦子那麼清醒,也沒了誓約級的力量,但確確實實還是擁有著身為庫庫爾坎的記憶。
唐粥粥牽起一縷愛欲感受了一下,確實是在生氣,大概他對于修達肯最後的擅作主張很是不滿。
可是再不滿也沒有用了,修達肯的本源現在跟個破石頭一樣,唐粥粥懷疑他可能把自己所有的意識都抹消了。
或許是共同生活許久形成的慣性,翠色小蛇還是下意識的與那塊石頭依偎著。
唐粥粥站著看了一會兒,就別開了視線︰“走吧,開會去。”
她抬起手,手腕上一條食指粗細的黑龍靜靜盤踞在那里,後爪上的兩個金色鈴鐺已經隱約出現了裂痕。
沒有了修達肯的供給,那里面的欺詐本源已經不足以支持她壓制神格,偽裝成普通魔王了。
那雙脫皮綠豆大的金瞳睜開,在自己愛人的面容上停駐許久,又緩緩閉合了。
唐粥粥好像察覺到了什麼,這幾天一直下意識的纏著她,別說單獨行動了,離開她超過一米都不行。
她好好一龍,這幾天又是當發箍又是當頭繩,手鐲臂釧腿環腳鏈,哪里能塞塞哪里。
會議室在新辦公樓的二樓,靳焱捐了最新款的信息屏,用于跨洲連線,幾十萬的設備就用來打視頻電話,極其奢侈。
長桌的對面是剛忙完的赫卡忒和陸況,道師早在洪水收完的時候就急慌慌的回去了,說點了外賣還沒吃。
先知也沒在,偌大的會議室顯得有些空蕩。
唐粥粥先找了個地方坐下,重新收成兩只的大翅膀在身後局促的收成一束。
一個筆記本在她身側的桌面上“啪”一落,六隊長四仰八叉的在椅子上攤成一張餅。
那筆記本只是普通的棕色皮面,但掀開封面,布滿狂狷字跡的紙張里卻夾著一張薄薄的相紙。
唐粥粥余光掃過,緊繃的臉上也不由得一樂。
那是跨年的時候連拍的五十張里唯一能看的一個,她被擠得歪倒在黑發女人的懷里,龍的手下意識護在她腰間。
洛圖南腳不穩被應驕拽著後脖頸的衣服,不像小情侶像女王遛狗,陸況抱著個保溫杯,水蒸氣飄在祝平安頭上像是孩子熟了,另一邊的韓之昀偽人一樣,僵硬的舉起一個剪刀手。
她手腕上的小黑龍悄默聲的爬下來,眼楮一眨不眨的盯著照片最左側相擁的她們,爪子好巧不巧的把旁邊的幾個小人類擋得死死的。
這張照片年後陸況就找機會私發給她們了,不過只有電子檔,倒是應驕自己去打印了一張。
“哎,說什麼悄悄話呢,叫你倆來開會。”陸部長擰著眉用鋼筆輕輕敲了敲桌面。
應驕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老韓還沒來吧,就我倆?”
“就你倆。”陸況哼哼一笑。
陸況的視線在她臉上輕輕一滑,應驕立刻就明白了,主要是跟唐粥粥說,她是捎帶的。
“這段時間局里一直在復盤,總結改天換日計劃失敗的原因。”赫卡忒的面色是肉眼可見的倦怠,那雙眸子黑壓壓的,像是一潭望不見底的水。
原本還在桌子上停留的龍也突然抬起頭來,燦金色的瞳孔直勾勾的盯著女巫。
“目前看下來,可能性最大的一個原因是……”
“我們對于創世之書的解讀恐怕有誤。”
唐粥粥皺起了眉︰“我問過我父王,他能看懂神語,解出來的意義和你們翻譯的差不多。”
“不是翻譯問題。”陸況搖了搖頭,眼鏡反射出一星冷光,“對于‘骨甕新芽’的解釋,我們過去一直以所有神話創世的流程來理解這個‘新芽’,認為新芽和舊樹指的是新舊物質世界的更迭。”
“畢竟幾乎所有的創世神話傳說中,都是先有神而後創造海洋大陸,最後才有了人。”
唐粥粥有點迷惑,她是神話生物,這種觀念深植于她的思維,因此一時半會也沒能理會陸況的表述。
她的手邊,小黑龍默默的坐直身體,屁股底下坐著的相紙“嗖”的一下就被收到了自己的空間里。
陸況看著她們,斟酌著語言。
“世界樹這個詞匯是小唐和殿下告訴我們的,我們也一直理解的,這個樹就和新芽一樣,代指的是世界。”
“但。”他打開電腦,投影屏上放出了一張有些潦草的手繪圖,下方是一個潦草的柱狀,上方卻是無數密密麻麻指向天空的絲線,在那些絲線的末端,連接著一個又一個的葉片狀色塊,用“希臘神話”“華夏神話”等等字樣標注著。
唐粥粥怔怔的看了兩秒這樹狀圖似的圖案,突然身後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
這和她通過靳焱的眼楮看到的世界一模一樣。
“靳焱看到的東西是能量的流動,但我們也有其他的圖來做類比。”他點擊鼠標,切換到下一張。
這是一張樹的營養傳輸方式示意圖,從根部,到枝干,再到葉子,中間依舊是用密密麻麻的絲線來示意流動方向。
唐粥粥的指尖有點發麻。
陸況又切回了上一張圖,這一次,唐粥粥確切的明白了為什麼要用一個柱狀來代表神眷過程中的人類。
舊樹,新芽。
指的從來都不是人類所在的世界。
“是人。”她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