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色長發的女人疲倦極了,她用清潔魔法簡單的弄干淨了一塊地面,然後完全不顧形象的跌坐在上面,一雙雪白的羽翼在她身後柔順下垂。
如果是平時,哪怕是在荒郊野外,她也得給自己弄個王座出來,叫瑪門給她的黃金馬車拉著,才符合公主殿下的身份。
但是現在,她再沒有任何力氣了。
她腦子幾乎要被應驕剛剛的神情佔滿了,那種茫然無措,又絕望的模樣,讓她連想要伸出的手都顯得惡毒。
她才剛找回自己的家人,在地獄的那兩天她還興高采烈的給應驕發消息說下次帶她回家里玩。
……然後就因為她的大意,她的阿驕失去了自己的家。
如果她能再快一步,如果她能預知到提豐神眷的地點在h市,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慘劇。
可是她不敢再多說一句話了,她怕她多說任何一句,就會再觸痛那個馬上要碎掉的人類小姑娘。
有人吃不飽飯的時候,不吧嗒嘴也是一種美德。
周飯飯以成年體的姿態與她緊貼著,一雙金色的瞳孔沉靜,像日落時分的海。
卡俄斯的這招夠狠,泰坦神眷的這一波沖擊直接將絕地天通兩年來的修補擊碎,一夜回到解放前,甚至比最開始還慘。
她甚至感覺這像是被撐大了的篩子網眼,從前只能漏進來一些小的、零碎的,就如同一鍋亂七八糟的豆子,能下來幾顆綠豆粒。
可是現在,不管大的小的毫無阻擋的就掉了進來,或許還有那微弱的一層屏障支撐著,勉強沒讓這人界成為暴露在虛空中一顆美味的果凍。
如今清理完所有手上的事物,又把那些多余的情緒拋之腦後,她才後知後覺的開始恐懼,當這把豆子漏完了呢,是不是要開始對別的盆里的糧食開刀了。
“粥粥。”龍突然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低柔的聲音像上好的大提琴,被夜風拉得溫潤綿長。
“……啊?”唐粥粥突然被叫,茫然的抬起頭看她,差點撞到老婆的下巴。
周飯飯和她一樣坐在路邊,姿態散漫,口中說出的話卻讓她愣了一下︰“你上次說……貝希摩斯,是叫這個名字吧。”
“你說他是我的‘兄弟’,對嗎?”
唐粥粥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遲疑。
近來她被泰坦神眷的事情弄得頭昏腦脹,也沒有什麼功夫再去思考貝希摩斯的事情,但是她還在地獄的時候有旁敲側擊的問過瑪門和路西法,結果不出意料,她收獲了兩張如出一轍的疑惑面容。
包括阿撒茲勒,他甚至第一反應是懷疑自己是不是死了這麼多年腦子不好使了。
她有空的時候就鑽進撒旦的藏書庫里翻找,把看守的惡魔都快弄哭了,也沒找到任何與“貝希摩斯”有關的書籍。
利維坦相關的倒是多的是,上帝親手創造的巨獸,象征著海與沙原的遼闊。
海與……沙?
難道是她的記憶出現了偏差?
唐粥粥努力說服自己,或許只是她年少的時候書看得太多了,在腦子里記混了。
總比另一個結果好吧。
……有一位不知名的存在同時修改了他們所有人的記憶,偏偏如同戲耍孩童一樣落下了她。
這件事簡直是可怕到她僅僅只是動一個念頭就感覺渾身發冷的程度。
于是她也只是找補似的,眼神躲閃著回應那雙燦金色眼瞳中的詢問︰“可能是我記錯了啦……不用在意。”
龍冷色的皮膚在這濃黑的夜里白得扎眼,她的黑發化在這一團墨中,比夜色更深邃,不知怎的,她辯解的話突然就訥訥于口,漸漸消聲了。
“……如果我說我記得有這麼一個名字,你信嗎?”唐粥粥有點艱難的開口,可是話一出口她就已經明白了這個問句的答案。
周飯飯看著她,語氣明快,好像說出的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嗯,我信。”
怎麼會不相信呢,曾經存在的人突然被全世界遺忘這件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好像被太陽曬化的一捧雪,天晴之後世界上再也沒有她的影子,沒有人記得,沒有人可以與她談論,與她提起,一切都好像只是她做的一個長達三千年的美夢。
她都已經親身經歷過一次了,所以有什麼好不相信的。
唐粥粥怔怔的看著她,半晌干巴巴的“哦”了一聲。
是哈,她知道的,她總是會被周飯飯毫無保留的信任的。
哪怕是在她才剛搞砸了一件事的時候。
那條龍好像並不覺得自己說的是什麼會讓人感動的話,她的瞳孔失焦,望向遠方深藍色的天際。
“我……最近在想,我以前,好像沒有這麼強。”她喃喃著,眉頭皺成一把揉搓過的細絹。
唐粥粥一時間沒听懂,甚至覺得有點好笑︰“這不是好事嗎?寶寶你這算凡爾賽了,都是半神,我現在能打過你一只手就不錯了。”
“不。”她的愛人搖了搖頭,眼里蒙了一層霧似的,“我一出生就是熾天使級,就像路西法一出生就有神六分之五的力量一樣,你應該明白,我們這些造物的級別從一開始就是被規定好的,沒有那麼容易增長。”
“但……”
唐粥粥的表情也開始慢慢凝重起來了。
一個嫉妒魔王,該有這麼強大的力量嗎?
她以前就想問,周飯飯的嫉妒法則似乎和她所見識過的所有原罪都不一樣,比起單純的七宗罪,她的“嫉妒”更像是“惡念”本身。
說著說著,周飯飯捂著頭輕輕“嘶”了一聲,好像思考這些東西過于為難她了。
那張五官冷艷的臉都帶上一絲孩子似的不耐煩︰“算了,如果這兩件事真的有關系……那我大概也知道是誰做的。”
半晌,她的頭又突然擰回來,眼楮眯起來,瞳孔收成兩條細線,帶著點意味深長︰“不過你這麼關心那個‘貝希摩斯’……你不會和他……”
“飯飯!!”唐粥粥直接被氣笑了,怎麼突然想起來吃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鬼醋,“我都沒有見過他!上次听到這個名字,還是你說你和他關系不好。”
該說真不愧是嫉妒魔王嗎,果然,這種原罪影響還是如影隨形的。
她嘆了口氣,突然有點懷念她那個日一日就能增長力量的好法則。
那邊龍又嘟嘟囔囔起來,好像在虛空索敵似的,唐粥粥摟著她哄,哄了半天,腦子里一個輕飄飄的念頭突然晃過,她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周飯飯以前,是不是不怎麼愛用嫉妒法則來著。
最近好像,用的越來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