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城的鐘聲尚未在戈壁中散盡,三匹快馬已踏碎晨光,沿著官道向中原疾馳。林霜的雪驄馬最是神駿,時而前蹄騰空,銅鈴般的大眼警惕地掃視著兩側的沙丘;阿石的黑馬性子沉穩,始終與甦念安的棗紅馬並轡而行,飲魂劍的赤色流光在鞍前若隱若現。
甦念安將禹王鼎碎片貼身收好,指尖總能觸到那冰涼的青銅紋路。和生樹的金色花朵綴在肩頭,花瓣上的露珠不時折射出奇異的景象——有時是連綿的碑林在雲霧中若隱若現,有時是黑色甲冑的士兵正用鎖鏈拖拽著巨大的石碑,最讓她心驚的是昨夜那斷裂的鴻蒙劍旗幟,此刻竟在露珠里變得清晰,旗面的暗紋中藏著無數扭曲的人臉,像是被劍強行吞噬的魂靈。
“還有三日路程就能到河西走廊,過了玉門關便是中原地界。”林霜勒住韁繩,從行囊里翻出輿圖,“我父親說,三年前中原就開始流傳‘碑林異動’的說法,先是洛陽白馬寺的馱經碑無故開裂,後來曲阜孔廟的聖跡碑上滲出黑血,當時朝廷只當是妖僧作祟,殺了幾個和尚便不了了之。”
阿石用靴尖撥開路邊的碎石,露出下面半塊殘破的石碑,碑上“永和九年”的字樣已被風沙磨得模糊“這些石碑早在秦漢時就有靈性,鐘老說過,文脈如江河,石碑便是堤壩。如今堤壩松動,恐怕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他突然按住腰間的龍淵劍,暗金色的劍身正劇烈震顫,“有東西在跟著我們。”
甦念安立刻握緊湛瀘劍,銀白色的劍氣順著指尖蔓延開去。官道兩側的沙丘後傳來細碎的響動,數十只沙蠍從沙粒中鑽出,蠍尾的毒針泛著暗紫色,與蝕星獸身上的霧氣如出一轍。更詭異的是它們的甲殼上布滿了細密的刻痕,細看竟是縮小的“道不遠人”銘文,只是每個字都被倒刻著,透著說不出的邪氣。
“是被蝕星之力污染的碑靈!”甦念安恍然大悟,“這些沙蠍本是守護古碑的靈物,現在被人用邪術篡改了銘文!”
林霜的定魂箭已搭在弓上,金色箭羽在陽光下流轉“岳家軍密檔記載,天工一脈能以銘文役使萬物,難道是鴻蒙遺脈的人?”
“不止。”阿石突然翻身下馬,飲魂劍插入沙地,赤色戰魂之力如蛛網般鋪開。沙面下傳來沉悶的撞擊聲,一只磨盤大的石龜破土而出,背甲上的碑文赫然是《大秦景教流行中國碑》的片段,只是文字間的空隙被暗紫色的紋路填滿,雙眼處的凹槽里燃燒著幽火。
石龜張口噴出一股黑霧,所過之處,官道旁的枯樹瞬間化為齏粉。甦念安揮劍斬出銀弧,劍氣撞上黑霧竟發出金石交鳴之聲,她趁機細看石龜背甲,發現那些暗紫色紋路正在緩慢蠕動,像是無數細小的蟲子在啃噬碑文。
“它們在吞噬碑文里的文脈之力!”甦念安高聲喊道,“林霜射它的眼楮!阿石用戰魂之力引動龍淵劍的銘文!”
三支定魂箭破空而去,精準地釘入石龜的眼窩。金色光芒爆閃的瞬間,阿石已握住龍淵劍躍至龜背,暗金色的“道不遠人”銘文順著劍身流淌,與背甲上的碑文產生共鳴。那些被倒刻的邪文發出刺耳的尖叫,竟從石龜身上剝離下來,化作一只只小沙蠍四散逃竄。
石龜的幽火漸漸熄滅,背甲上的碑文重新煥發出溫潤的光澤。它對著三人緩緩低下頭顱,前爪在沙地上劃出“西去”二字,隨後沉入沙地消失不見。
林霜撿起一支掉落的箭羽,上面沾著的暗紫色汁液正慢慢凝固成細小的碑文“這些邪文和郭守敬玉佩上的氣息一樣,但更駁雜,像是……很多人合力刻上去的。”
甦念安望著石龜消失的方向,肩頭的和生樹突然劇烈搖曳,金色花朵指向西方的戈壁深處“小苗說,那邊有座被掩埋的碑林,里面的碑靈正在求救。”
阿石擦拭著龍淵劍上的沙塵“會不會是陷阱?郭守敬雖然死了,但鴻蒙遺脈還在,他們肯定想奪回混沌石。”
“不管是不是陷阱,都得去看看。”甦念安翻身下馬,將湛瀘劍橫在身前,“這些碑靈守護了文脈千年,我們不能見死不救。”
三人順著和生樹指引的方向深入戈壁,越往里走,空氣越發凝重。原本散落的石碑漸漸密集,有的斜插在沙丘中,有的半截埋在沙下,碑上的文字大多已模糊,但殘存的筆畫間仍能看出當年的風骨。
行至一處凹地時,甦念安突然停住腳步。凹地中央立著一塊丈高的石碑,碑體上沒有任何文字,卻布滿了劍砍斧鑿的痕跡,像是被無數兵器反復劈砍過。更奇異的是碑頂蹲著一只石鳥,形似朱雀,卻長著四只翅膀,鳥喙中叼著半截青銅鎖鏈,鎖鏈的另一端埋在沙里。
“是無字碑!”阿石失聲驚呼,“岳家軍密檔里說,武則天的乾陵無字碑有鎮煞之能,難道這里是……”
他的話未說完,石鳥突然展開四翅,發出一聲尖銳的啼鳴。凹地四周的沙丘同時塌陷,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碑林,足有數百塊之多。這些石碑形態各異,有秦代的石鼓文、漢代的隸書碑、唐代的楷書碑,甚至還有幾塊刻著西夏文的方碑,此刻都在劇烈震顫,碑身上的文字如活物般游走,卻被一層暗紫色的薄膜包裹著,無法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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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林中央的沙地下傳來沉重的呼吸聲,一只覆蓋著青銅鱗片的巨爪破土而出,爪尖的倒刺上掛著破碎的黑色甲冑。緊接著,一個高達三丈的身影緩緩站起,頭戴青銅面具,身披用石碑碎片綴成的鎧甲,手中握著一柄兩丈長的骨劍,劍刃竟是由無數細小的指骨拼接而成。
“是鴻蒙遺脈的碑林守衛!”林霜的聲音帶著寒意,“我父親說過,當年鴻蒙劍斷裂後,殘余的鑄劍師用碑文和骸骨煉制了守護者,專門獵殺天工一脈的人。”
碑林守衛的青銅面具下發出沉悶的嘶吼,骨劍橫掃間,數塊石碑應聲碎裂。那些暗紫色的薄膜突然炸開,化作無數文字鎖鏈,將甦念安三人纏了個結實。甦念安催動湛瀘劍,銀輝雖能斬斷鎖鏈,卻發現斷裂處會立刻生出新的鎖鏈,仿佛無窮無盡。
“這些鎖鏈是用被污染的碑文做的!”阿石的飲魂劍已被鎖鏈纏繞,赤色戰魂之力正被一點點吸走,“它在吸收我們的力量強化自身!”
碑林守衛舉起骨劍,劍身上的指骨突然睜開眼楮,發出淒厲的尖嘯。甦念安只覺識海一陣劇痛,仿佛有無數冤魂在里面沖撞,她強撐著看向那只石鳥,發現它叼著的青銅鎖鏈正在發光,鏈節上刻著的“鎮”字正在被骨劍的邪氣侵蝕。
“打那只石鳥!”甦念安忍著劇痛喊道,“它在鎮壓碑林的正氣,鎖鏈一斷,碑靈就能脫困!”
林霜立刻調轉箭頭,三支定魂箭呈品字形射向石鳥。石鳥振翅躲閃,卻被箭上的金光擦中翅膀,頓時發出一聲哀鳴。就在此時,阿石突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龍淵劍上,暗金色的劍身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道不遠人”四個銘文脫離劍身,化作四道金鏈,將碑林守衛的四肢纏住。
“就是現在!”阿石的聲音因脫力而嘶啞。甦念安趁機引動和生樹的力量,金色花朵化作一道流光,撞向青銅鎖鏈。只听“當啷”一聲脆響,鎖鏈斷裂的瞬間,所有石碑同時爆發出耀眼的光芒,秦篆、漢隸、唐楷在空中交織成網,將暗紫色的邪氣逼退三尺。
碑林守衛發出痛苦的嘶吼,身上的石碑鎧甲開始剝落,露出下面森白的骸骨。那些骸骨上刻滿了倒寫的“道”字,此刻正被碑文的金光灼燒,發出滋滋的聲響。甦念安握緊湛瀘劍,與阿石同時躍起,雙劍合璧的光柱直刺碑林守衛的面具。
青銅面具應聲碎裂,露出下面一張由無數人臉拼接而成的頭顱。那些人臉都在痛苦地掙扎,其中一張竟與古籍中陸秀夫的畫像一模一樣。
“是忠魂!”甦念安心中一震,“它用忠臣義士的骸骨煉制了軀體!”
陸秀夫的臉突然轉向她,嘴唇翕動著似乎在說什麼。甦念安凝神細听,隱約听到“骨牆”二字。就在此時,碑林守衛的骨劍突然刺入自己的頭顱,無數暗紫色的霧氣從傷口涌出,竟將周圍的碑靈暫時逼退。
“它要自爆!”阿石拉著甦念安後退,“快離開這里!”
三人剛退出凹地,身後便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暗紫色的沖擊波將所有石碑掀飛,卻在觸及那只石鳥時被擋住——石鳥用僅剩的一只翅膀護住無字碑,身體漸漸化為石粉,最後只留下一聲清越的啼鳴,消散在風中。
煙塵落定後,凹地已變成一個巨大的深坑。甦念安望著坑底散落的碑碎片,發現每塊碎片上都殘留著細小的指痕,像是有人在被吞噬前拼命抓撓過。和生樹的金色花朵輕輕觸踫她的臉頰,露珠里映出一幅新的景象中原大地上,無數石碑正從地下升起,在汴京城外組成一道綿延千里的城牆,城牆的磚塊竟是由人的骸骨和碑文混合而成,黑色甲冑的士兵正在城牆上刻寫著什麼。
“骨牆……原來陸秀夫說的是這個。”甦念安的聲音有些發顫,“他們不是在攻城,是在築牆。”
阿石撿起一塊沾著骨粉的碑碎片,上面的“精忠報國”四個字已被篡改,“國”字的最後一筆被改成了劍的形狀“郭守敬說的大劫,恐怕就是這個。他們想用被污染的文脈和忠魂,築成一道斬斷天道的牆。”
林霜突然指向西方的天空,那里正有一道黑色的煙柱直沖雲霄“是玉門關的方向!”
三人立刻上馬,快馬加鞭趕往玉門關。越是靠近關隘,空氣中的血腥味越濃。遠遠望去,這座始建于漢武帝時期的雄關已被暗紫色的霧氣籠罩,城樓上插著的不再是大宋的龍旗,而是那面斷裂的鴻蒙劍旗幟。
城門口散落著數十具鎮北軍的尸體,鎧甲上的“鎮北”二字已被腐蝕得模糊不清。甦念安翻身下馬,扶起一具尚有余溫的尸體,發現他的胸口有一個圓形的血洞,邊緣泛著青銅色,像是被某種環狀兵器貫穿。
“是鎖魂珠!”阿石的聲音帶著怒意,“鴻蒙遺脈在用鎮北軍的士兵煉制新的鎖魂珠!”
他突然指向城牆內側,那里竟瓖嵌著數百顆墨色的珠子,每顆珠子里都蜷縮著鎮北軍士兵的魂影,與之前岳家軍的魂影不同,這些魂影的臉上滿是麻木,仿佛已被抽走了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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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城門突然“吱呀”一聲打開,一個獨眼龍站在門內,腰間掛著七顆鎖魂珠串成的項鏈,正是從朔風城逃走的鴻蒙遺脈首領。他身後跟著數十名黑衣士兵,每人手中都提著一個青銅環,環上的鎖魂珠里隱約可見掙扎的人影。
“甦姑娘,阿石小兄弟,我們又見面了。”獨眼龍的獨眼中閃爍著殘忍的笑意,“鐘老說你們會走玉門關,果然沒說錯。”
“鐘老?”甦念安心中一緊,“你認識鐘老?”
“何止認識。”獨眼龍撫摸著腰間的鎖魂珠,“當年若不是鐘老把天工秘術的殘卷給我,我們鴻蒙遺脈怎麼可能重獲新生?他說了,只要建成骨牆,就能讓所有被史書埋沒的忠魂重見天日,到時候……”
他的話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斷。一支騎兵從關內疾馳而出,為首的將領身披明光鎧,手持一桿瀝泉槍,槍尖的紅纓在霧氣中格外醒目。當他勒住馬時,甦念安發現他的鎧甲上竟有“岳”字標記,只是頭盔下的臉卻陌生得很。
“岳將軍?”林霜失聲驚呼,“鎮北軍的密檔說,岳元帥的後人在二十年前就戰死了!”
獨眼龍發出桀桀怪笑“死了才好煉制啊。這可是用岳元帥的血骨融合了七十個岳家軍後人魂靈的‘岳魂將’,甦姑娘,你說用湛瀘劍來祭他,是不是很合適?”
岳魂將沒有說話,只是舉起瀝泉槍指向甦念安。槍尖的紅纓突然炸開,化作無數細小的槍影,每個槍影里都藏著一張痛苦的人臉。阿石立刻拔出龍淵劍,暗金色的劍氣與槍影踫撞,竟激起一陣金色的漣漪。
“岳家軍的忠魂還沒被完全吞噬!”阿石高聲喊道,“甦念安,用湛瀘劍引動他們的正氣!”
甦念安將內力注入湛瀘劍,銀白色的光芒如潮水般涌向岳魂將。瀝泉槍上的槍影突然停滯,槍桿上浮現出“精忠報國”四個古字,與阿石龍淵劍上的銘文產生共鳴。岳魂將的身體劇烈震顫,頭盔滾落,露出一張被暗紫色紋路覆蓋的臉,唯有雙眼還殘留著一絲清明。
“殺……我……”岳魂將艱難地吐出三個字,瀝泉槍突然調轉方向,刺向獨眼龍。獨眼龍早有防備,腰間的鎖魂珠同時炸開,無數麻木的魂影化作鎖鏈,將岳魂將牢牢捆住。
“廢物!”獨眼龍一腳踹在岳魂將胸口,“還以為能留著對付鐘老,看來只能提前煉化了。”他從懷中掏出一塊黑色的晶石,正是與郭守敬相似的鴻蒙劍胚,“有了岳家的忠魂,這劍胚就能再進一階!”
晶石剛靠近岳魂將,甦念安突然感到懷中的禹王鼎碎片劇烈發燙。她掏出碎片,只見上面的山川紋路正在發光,與岳魂將槍桿上的“精忠報國”四個字遙相呼應。一道金色的光柱從碎片中射出,擊中岳魂將的眉心,暗紫色的紋路竟開始消退。
“是禹王鼎的力量!”阿石恍然大悟,“禹王鼎鎮壓九州氣運,能淨化被污染的地脈和魂靈!”
岳魂將發出一聲長嘯,瀝泉槍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鎖鏈寸寸斷裂。他看向甦念安手中的碎片,眼中閃過一絲感激,隨即調轉槍頭,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撞向獨眼龍手中的鴻蒙劍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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