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木苦澀輕笑卻不知作何言語。
曾亦叫他帶的酒如今他已經帶回，朱先生教他要問心無愧他也是一直秉承，而那位出身劍閣卻慣使一口大刀的紫衣亂紅雖然交涉不深，不過淵源卻不淺。
肉身毀滅尚有重修的機會，元神盡失卻少有彌補的可能。
“擇日不如撞日，選地不如就地，蕭蕭、ど妹，我就在這里修煉，煩請你們二人為我護法十日。”
他說罷祭出手中的【奇跡】，原本五指可握的器身在幾個呼吸之間就已經變成三五層樓高的一座倒懸小山。
李木木化作一道流光飛入其中。
楊蕭蕭與ど妹也沒有猶豫，一個施展浣花出影步在【奇跡】周圍布下層層交縱的法陣，而ど妹則放出蠱蟲監視方圓數百里的元氣動態。
進入【奇跡】核心只有一條路，幽暗深長的通道里那些豆丁燈似乎永遠也不會熄滅。
他徑直走到盡頭的深坑之處，隨後又走過那條只能容一人通過的石橋。
熟悉一幕再一次上演，黑氣彌漫，人影晃動，耳邊幽幽響起忽遠忽近的戲子低吟淺唱。
“嬌娘夜采蓮……”
“蓮兒哪有嬌娘甜……”
“嬌娘皮緊致……”
“酥骨炸了蘸椒鹽……”
……
李木木沒有法眼神通難以勘破其中虛實，好在如今他的神識已經足夠強大，因此在神識的籠罩之下，錯綜復雜的元氣流轉在其識海之中逐漸明朗起來。
他看到了源頭奇點——石橋中央的一點。
李木木站到那奇點中央，隨後又吊著腳坐到石橋上。
這一次他看清了腳下仙山的模樣，也看到了如今自己所處的亡湖的景象。
“果然如此。”他嘀咕一句隨即閉目運轉起青蓮劍訣。
道藏古碑之上，五朵青蓮依次鮮活起來。
周圍無盡的夜空之中莫名出現了斑斑點點的螢火如同古墓里蚰蜒的眼楮。
仔細看去，那竟是許多青銅面具，就與當時李木木見到的一模一樣。
青銅面具無光自亮，其周圍流淌的死氣、怨氣都源源不斷向下墜落而去。
死氣與怨氣落于腳下仙山之後立即被其力量所淨化，濃郁的仙氣如同水滿溢出一樣又不斷向上蒸騰。
第一次進入【奇跡】之時李木木就通過九泉紫壁的所見所聞悟出天地萬物都是一氣。
無論是死氣、怨氣還是仙氣、怨氣都不過是萬物母氣的衍化。
朱先生當年在私塾所授天文一卷時就有說過，“氣之輕清上浮者為天，氣之重濁下凝者為地。”
如今他所要做的就是成為一個“天地大盜”。
他心念一動，源源不斷純淨無比的仙氣就從腳底下的仙山之中倒灌入體內。
仙氣也是天地元氣，因此李木木的身體並沒有產生任何抗拒。
不過進入體內的仙氣雖然異常磅礡，可是正如凡人吃飯排泄一樣，能為身體所用的卻只佔了極小一部分。
李木木耐心引導那些被壓縮之後的仙氣流淌過全身百骸萬千經脈，最後都歸入識海之中的道藏古碑之上。
再精確一點說應該是古碑之上的綻放著的五朵青蓮。
原本只是松動的第五朵青蓮的第五瓣蓮花在這些精純仙氣的滋養之下逐漸綻放到最大。
第六瓣開了一指寬。
可是任憑李木木再如何灌輸仙氣它都不再有絲毫動靜。
“難道第五層樓就是我如今的極致了嗎？”四五日過後仍不見任何效果的李木木也不禁泛起嘀咕。
如此又過了三四日，距離三人約定啟程的時間已經越來越近，他也有了放棄的打算。
畢竟他如今進境的速度已經很恐怖。
月前他第一次見到蒼葉桀伊之時不過初入五境，有那枚神丹相助才在短短十日不到踏足第二層樓。
而且他後來把藥力完全煉化之後已經踏足第三層樓，如今又吸取了閻王死氣和【奇跡】仙氣，從而真正踏足第五層樓。
不到數月就從初入五境進階到半步五境中流。
這般速度讓他不禁懷疑，自己的一切都還在那四個守護者的布局之中。
想到那幾個守護者，李木木心心中泛起一種奇異的情緒。
他還記得自己剛踏足修行之時，只覺得三境修士那樣能踏空而行、能利用空間法則創造屬于自己的小世界的修行者就是一座難以逾越的大山。
但是後來當他自己也登臨那座大山之後他才發現，所謂的大山之後還有無數的高聳的山脈。
他們組成一道天塹，連裴柳那樣的天驕都只能無力地遠眺著。
那是三境與四境之間的差別。
後來李木木自己也翻越了群山天塹登臨最後的珠峰，此時他才知道，所謂的大修行者也只是站到了建造有高樓的那座山而已。
而距離那座宮殿，還遠得很。
再後來，他與楊蕭蕭一起在起源古樹之下一同問心成功，爾後雙雙擺脫所有羈絆跨過那道門檻進入五境的高樓之後他才發現。
這座樓實在太高太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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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把之前走過的所有的路加起來也不過長城一磚。
他如今站在了第五層樓上。
從他現在的位置再看一看來時路，高樓之外的一切真的都如同螻蟻一樣渺小。
可是，在居于更高樓層的人看來，他仍是螻蟻。
“縹緲之境！”
李木木長舒一口氣，或許只有自己親臨那等境界才能真切感受到何謂六境之上，縹緲之境。
所以第五層樓還遠遠不夠，仙界之人明知人間還有像改經人處于縹緲之境的無上大能坐鎮卻還敢大舉進犯，仙修之中必然也有六境之上的存在。
如果以後他們親臨這人間，到他們交鋒之時以自己如今的修為或許都不是對方一合之敵。
在東海之時他已經因為實力不足而讓楊蕭蕭死了一次，所以這樣的事情他不允許再發生第二次。
念及于此，李木木立即再度將青蓮劍訣運轉到極致。
一轉眼又是近半個月的時間過去。
可是無論他再如何精心引導仙氣的吸收與運轉都無法讓自身修為再進一步。
這一步走得實在太難。
第五層樓與第六層樓雖然只有一層差距卻仿佛有一條無形的法則束縛著他。
“我究竟還能干什麼？”
李木木吊著腳坐在石橋之上，這個問題已經在他心中響起無數遍。
“喝口酒吧。”
一個聲音在從黑暗中響起。
他仔細听去卻是裴柳的聲音。
李木木睜開眼，四周卻只有泛著熒光的青銅面具。
“四象劍經不如酒，木子，喝口酒吧，大膽喝，暢快喝！”
裴柳的聲音再一次傳來。
他的眼中立即浮現出裴柳模糊卻陽光的身影，這十幾年不知道那家伙找到突破的機緣沒有。
李木木笑著取出一個酒葫蘆，那還是當年楓橋離別時裴柳送給他的。
“你這少年，可愛，喝酒！”
又一個聲音響起。
他認得，這是中年儒士甦子美的聲音。
甦子美說話斷句不同常人。
“倒也，喝得！”
李木木舉起酒葫蘆對著無盡的黑暗瀟灑大笑，隨即一口飲下。
甦子美當時的酒是冰冰的，李木木現在的酒則是暖暖的。
暖暖的，就如同春風。
“可有感覺到什麼？”
這是一個陌生人的聲音，又好像是碧血丹青的聲音。
“像是花開了，春風解了，燕子飛回了……”
李木木只喝了一口卻像是醉了一樣自言自語起來。
“胡說，花開了豈會沒有花香？”
這是曾亦的聲音。
“可能是我喝太快沒注意，我再喝一口。”他說著一口飲下，唇齒留香。“看吧，我就說是有花香。”
“又喝雜酒，看不醉死你！”黑暗中有人罵了一句。
那聲音是柳鶴蘭，“鶴蘭姐！”他大喊了一聲。
回應他的卻是柳如煙的聲音，“她的酒價值千金，我這酒就不值這個價？你還欠我幾壇呢。”
“是我，該罰、該罰，那我再喝一口。”
李木木說著自顧自又喝了一口，此時不僅有花香，竟還有鳥聲。
“少年血氣方剛戒之在酒色，木木別喝那麼多了。”朱先生輕聲道。
他的聲音總是如此輕柔，比春風還輕，比春雨還柔。
就在李木木半醉半醒之時一個更輕更柔的聲音撫摸過他的耳垂。
“木木，娘走了，不用擔心我，只是以後的路可能要靠你自己走了。”
那是他母親的聲音，十幾年時常在夢中響起又不曾真正響起的聲音。
那是一道春風拂過原野，于是草木抬頭，萬獸頓首。
春風解了，花開了，燕子飛回了……
李木木已經許久未真正流下的眼淚當即如同冰解的河流一樣汩汩流淌起來。
“娘！”
李木木如夢初醒一樣茫然猛地睜開眼。
周圍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再是只有青銅面具泛著熒光，而是光明萬丈。
有藍天白雲，有飛禽走獸，有草木魚蟲……
他還在橋上卻已經不在亡湖世界之中。
這里是？
仙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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