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要當劍道第一。”
青年抬起頭來，想了片刻，才回道︰“我之前想得淺顯，以為劍道第一是為了成為最強，受到所有人的敬仰，紫雲秘境後，在外歷練時我很迷茫，或許我想要的從來不是劍道第一。”
“我回過家族，他們需要我的庇護，我遇到修士搶劫，我需要有實力才能不被人欺負，我幫助過他人，我要強大才能救得了他們，于是我努力修煉，比我的同輩更強，我成為劍道第一，是為了讓自己活得更自由，能庇護族人，能保護想要保護的人。”
“可大師姐隕落時，我才知道劍道第一不是萬能的，我無法阻止一些人的離去，無法改變某些事，無法保護某些人，當某個我想要保護卻保護不了的人離去，我又如何當得上劍道第一呢。”
“我的目標和我的本意相悖，這樣的強大又有何意義？”
桑無頓了頓，繼續道︰“我想，劍道第一不是完美無缺的，不一定是劍道最強的，而是能不斷用劍去達到目標之人。”
話音落下，房間里沉默了片刻，一道清冷的聲音打破了安靜。
“你能有這番體悟很好。”
桑無聞言抬起頭來，看到那青衫女子嘴角淺淺的笑痕，心中沒有喜悅，莫名地辛酸。
“你已化神，萬劍法相練得如何？”林月語氣松緩。
“未有萬劍。”桑無的話中帶著幾分慚愧。
“劍隨心動，心中有萬劍，它便有萬劍。”
見桑無眼中透著思索，林月補充道︰“萬劍法相不一定要萬劍，一劍也可抵萬劍。”
桑無眼中閃過一絲明悟，遲疑道︰“無劍亦是萬劍？”
林月還未達到這個地步，只能故作神秘地笑而不語，“進來吧。”
“是，師尊。”
青年松了口氣，嚴肅硬朗的面龐終于柔和起來，有了笑意，見林月朝他伸手，桑無有些忐忑地來到對方跟前。
林月為他把脈探查了身體狀況，新傷暗疾很多，還有一些傷及要害的傷口，看來在外面吃了不少苦。
好在家里是種田開酒樓的，不差錢。
“待會去沈泉那兒，讓他給你配藥，日後在峰里好好養傷。”林月把事情推給沈泉。
“嗯。”桑無應了句。
林月收回手靠在榻上，“和我說說你這些年去了哪里。”
“是，紫雲秘境後我便在西域歷練，那時西域還荒蕪……”
桑無坐下，說起了歷練之事，千年前西域還很荒蕪，地面也很熱，不少宗門在那里劃分地盤，種植生靈草，特殊的生長環境也導致一些妖獸橫行，他在那邊接了宗門任務，和其他劍修一同狩獵，對戰，磨煉技巧……
從西域到北域，東域，南域，中域，挑戰過許多宗門的劍修，遇到許多志同道合之人，有勝有敗，有苦有笑。
他也逐漸成長，實力和修為越來越強，如今化神中期，可打得過化神後期。
“你知道我為何趕你出峰，不肯認你？”他說到最後，林月忽然道。
桑無愣然，想起在外漂泊無依的酸楚，“師尊想要磨煉我。”
“若是磨煉有更好的方式，何必沒苦硬吃。”
桑無搖頭，除了這個他猜不出什麼，或許，師尊大抵是不喜歡他的，才會想著把他趕出去。
只是接下來對方的話讓他不禁酸澀，往後的日子里每每想起，便心中沉重不已。
“我說過，我和你本無師徒之緣。”
“可你要拜我為師，我既然認了你，便要破這場因果，將你趕出去也算應了此劫，日後你可以回來了。”
桑無忽然想起小時候，他為什麼要當師尊的徒弟？
或許是因為那時候師尊的名聲很響，人人都說她很強大，想做她的弟子，別人說憑他的資質當得起林長老的弟子，于是他便想，卻被拒絕，不甘……
以前他走了，師尊或許還在峰中，如今他回來了，可師尊卻要離開了，正是應了那句無師徒之緣。
若當初他沒有追出去，若當初師尊沒有心軟，一切是否會不一樣呢？
青年垂頭緊繃著牙，心中酸楚彌漫，有人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日後我們還會再見，你要走好你的劍道。”
青年跪了下來，恭敬回道︰“桑無謹遵師命。”
從此，玄霄宗的林月隕落了。
停靈七天七夜，或許是因為那場論道和沈泉的進階寶典，還有玄霄宗的大抄特抄，許多人認識了她，前來吊唁或瞻仰的人絡繹不絕。
再加上頂級喪葬隊營造的氛圍感，嗩吶一響，不少人淚濕衣襟，哀哀戚戚。
有的人收獲一生的名聲，有的獸收獲上百年的病痛。
強烈對比之下，獸對這個拿盡好處之人不滿了，于是搶過自己的靈藥，日後頓頓按時吃，以減少對比產生的落差感。
林月見此松了口氣，對方終于有了自理能力。
神魂損傷，加上脊椎上的毒素若不除去修復便會影響以後進階，青龍總是睡覺，並不是傷勢輕，恰恰說明傷勢嚴重，嚴重到無法運轉靈力療傷，只能靠睡覺來緩慢恢復。
林月將手覆于龍脊鬃之處，摸起來柔滑又帶著玉質涼感，仍是用鳳凰本源之力治療，既驅邪又治愈。
“別摸。”剛吃完藥，巨蟒大的青龍閉著眼疲憊地說了句。
林月擼毛的手頓了頓，挑眉問了句︰“萬一著了呢。”
拉長距離，鳳凰火輸出便要大一些，容易燙卷毛，貼著燙才容易到脊骨，也方便控火。
青龍不說話，而是張嘴一咬某人的手腕，最尖銳的牙齒抵在腕間，精準地對著動脈血管。
林月抽了抽手腕，皮膚刮到靈寶級尖牙帶著刺痛，立即停了手，“我雖是業余醫修，但不摸也不會燒毛，你放心。”
林月抽回手一看，有兩道深牙印，差點破皮。
然而有些時候某人的保證是最不可靠的，待青龍看到背上微卷的毛發想要發怒時已經找不到那道身影。
林月覺得此事怪不了她，畢竟她也說了，她是業余的。
在玄霄宗後山待了五十年，林月突破了一個小境界。
青龍終于能化形，但不知為何變得與劍靈一樣高冷，或許是有了生死經歷，成熟了不少。
林月看他的眼神帶著略微的警惕，因為劍靈不是什麼好東西。
靈藥淬體已經不能滿足林月的需求，二人離開了玄霄宗，離開了東域，去了南域一個淬體聖地。
兩千年後。
林月修為達到超凡大圓滿，開始渡劫。
渡劫之地在海中。
南域因著魔界的原因，佛門守著這里，周圍修士並不多，渡劫也不會有太多人圍觀。
準備好大乘渡劫材料後，林月做了許久的準備，她的雷劫威力並沒有達到大乘，但接近大乘，也是極為強悍。
之後的兩個境界不知要如何度過，見神境可以按飛升劫威力準備，仙橋境呢。
林月在這兩千年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于是她想引雷池將雷收為己用，用她的雷對抗天劫的雷，吸收天劫的雷。
天地暗淡得彷佛虛無之時，眼前所見皆是黑暗，只听到滾滾雷聲，帶著厚重的威壓在四周響起，碾壓而來。
這種時候但凡膽怯，光是雷霆威壓便能使人神魂受損，別說渡劫了。
林月深吸口氣，展開靈相，拿著仙劍，迎接到來的劫雷。
“ 啪！”
雷劫落下照亮一方天地，天地間驟明驟暗，映在遠處浮空的青年身上，照亮他嚴肅的面龐，照亮那漆黑不見底的眼眸。
合體和大乘的氣息落在感知範圍，旁邊，那身穿袈裟的老住持捻著佛珠，輕誦佛號，聲音卻淹沒在雷霆聲中。
第八重雷落下，劫雷中心雷霆滔天，地上忽然出現幾道雷霆朝上劈去，與劫雷相撞，卻因力微，片刻間便被粗大劫雷潰散。
劫雷落入滿地雷池中，瞬間雷霆瀲灩，如正在綻放的靈花。
又一道雷霆落下，地上幾道比之前更強的劫雷朝上與之相踫，這雷霆的威力足以與普通合相劫雷媲美。
若是正常雷劫，她在劫下毫發無損。
可天不會允許。
于是與天爭命，爭一線生機。
地上的雷池最終在劫雷下潰散，如綻放的電毯在海面鋪開，盛開極為耀眼的雷霆之花。
七彩寶光彌漫，絢麗奪目，朝上迎著最後一道雷而去，像是虛無中綻放的花朵。
寶光中心是那小小的身影，紅衣白發，肆意張揚，宛如巨擎一般朝天沖去，怒目明王相三頭六臂，緊緊跟隨，它舉起金色的降魔巨杵，鎖定上方的雷霆，極力朝其擲去，那怒吼彷佛要與天叫囂！
“轟~”
彩光混著沖擊波朝四方如潮涌去，宛如天地的磨盤，沖得眾人衣襟獵獵作響。
劫雷中心彌漫的精神法則之力令眾人無法放開神識去探查，只能運轉目力而望。
等待良久，劫雲撥開，金色甘霖如大雨般撒落，眾人緊繃的輪廓漸漸柔和，嘴角微抿，笑顏舒展。
幾道光從遠處朝劫雷中心射去，青龍扎入水中，朝深海那道紅影游去。
紅衣與白發在水中飄蕩，女子傷痕累累，血氣彌漫，閉著眼皺著眉頭似與什麼做抗爭，額間的雙色細流演化，轉動。
巨大的龍頭從下方出現，青金瞳分外爍目，它頂著女子朝上游去，沖出水面，沐浴在那場燦爛的金色甘霖之中。
微涼的雨露滴落在身上，帶著治愈的暖意在全身各處甦醒，酥酥麻麻，灼熱起來。
百年後，南海。
林月傷勢恢復，閉關出來前往鮫人族，她如今的實力能打返虛，但合體，還差些。
估摸到合相中期，才能扛一扛合體。
在奚青相助下，鮫人族阿諾成功渡劫合體，如今已是真正的鮫皇，族地朝深海綿延萬里，鮫人上萬，開始籌建鮫人王庭。
林月見到了阿諾，身形魁梧的中年鮫人，高達三丈，肩上、脖頸，耳鰭以及尾扇上的麟片如絢麗的彩綢，熠熠生輝。
他在四千五百多歲合體，天賦已經到達極限，日後的重心便放在統治和培養鮫人身上。
“大人，您閉關出來了。”
見林月過來，他目光抖擻，行了一禮。
“鮫人族發展的不錯，這些年你辛苦了。”林月點頭，表示肯定。
“阿諾為鮫人族效勞何為辛苦？若沒有大人，我鮫人族何有今日，阿諾也不會有如今成就！”
“和我說說鮫人族這三千年情況。”
林月在削平的高礁台上坐下，阿諾縮小身形落在旁邊，說起這三千年鮫人族發展的心酸歷程。
他晉升返虛後，鮫人王庭忌憚，將其收編，阿諾硬是憑借自身實力和人情世故還有阿瀾的幫助，獲得鮫人王庭的支持，擠身成為王庭一員干將。
鮫人王庭把控著合體資源，非皇室繼承者不可合體，即便他返虛巔峰修為也沒有辦法奪取。
若是僅憑自身實力渡劫，很大可能隕落，面臨艱難抉擇之際，幸好林月他們來了，青龍去奪了一份合體靈藥供他晉升，布下陣法協助，這才成功渡劫。
“如今我晉升合體，王庭定會將我召回，若我不去他們定會攻打我族……”阿諾說出了如今困境，他擔著身後上萬族人的命運，深邃的五官皆是憂愁與沉重。
“王庭如今是何實力？”林月問道，先背調看看再決定是否另立山頭。
“老鮫皇合體後期，小鮫皇合體初期，返虛有十五人……”
合體後期？林月也蹙起眉頭，奚青才合體中期，不論是哪個境界，對比下來我方完全處于劣勢。
可要是把阿諾讓出去，可能就再也要回不來了，阿諾若是跑路，鮫人族也可能被蕩平。
一人身系一族命運。
林月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問道︰“阿撫呢。”
阿撫雖有增壽丹，此時不返虛也入土了。
“因為進階的資源不夠，待我找到返虛靈藥後他才進階，如今返虛七層修為。”
返虛七層，估計還有千年壽元，五六百年要到圓滿，又是卡境界突破……
只能多給點靈藥助他上合體，將族群的尖端實力提上來才行。
“想辦法先留在族內養傷，把防御工事建起來。”
阿諾激動點頭應下，他不用去王庭當囚徒了。
林月去查看學院情況，順道拜訪阿撫。
學院初具規模，有數千鮫人，鮫人多是元嬰以下修為，作為唯一的族學，築基以上包分配，就業率仍是不錯的。
阿撫在閉關修煉，林月幾日後才看到他，淡藍色的麟片加深，也覆上了幾道彩光，但沒阿諾那般多。
待鮫人進階大乘彩光將會更多，一尾掃過可滿天霞光，這些彩光是鮫人實力的象征，有治愈和迷幻效果。
三千多年未見，阿撫也在打量眼前之人，除了氣息更加渾厚外沒什麼變化，他笑了笑行了一禮。
“大人。”
林月應了聲，阿撫眼角生了皺紋依舊沒有分化性別，沒有找道侶，或許還念著黃瑩雪，大愛和小愛出現矛盾，總要教人舍棄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