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十年有魔渡劫大乘和合體,仍是隕落和重傷。
再過幾年,林月九百多歲時,第二次加固封印的時間到了,大乘前輩來拿了劍,順帶問道。
“孩子,你想不想去瞧瞧?”
林月愣了好一會才明白過來瞧啥,這是讓她去看凶獸?按實力,凶獸哪怕泄露一絲威壓,她都能被壓成炮灰。
“晚輩也想盡一份力,但晚輩心有余而力不足。”
大乘前輩直盯著林月看,林月眼神清澈地回視,眼里沒裝一點東西,好讓他們瞧明白,她真沒法子再創造一個奇跡。
這位來自禪宗的老僧人眼神慈愛又帶著悲憫,還有些令人看不懂的復雜和沉重。
這沉重和復雜就像窗外的雨,打在芭蕉葉上,落在屋檐下,滴滴答答,模糊了倚靠門旁的黑袍紅發,窗內那黃紅袈裟和覆雪青衣。
看著這張稚嫩無辜的臉龐,老僧人用和藹的語氣,說出了最殘忍的話。
“孩子,屆時,你可願意助我人族一臂之力?”
眼前女子怔住,透澈的眸子一顫,露出一絲震驚,卻又在眨眼間消散,回歸平靜的湖中。
“晚輩是人族,自當為人族而戰。”她的語氣平靜無波。
老僧人嘆了口氣,“好孩子,有些事情也該讓你知曉了。”
听此,林月面色微動,心中一沉。
“十萬年前,慧空禪師留下預言,忘情擇主,大劫將至,能終結浩劫之人卻指天不言,除此之外,還有一部分隱秘。”
老僧人頓了頓,在林月的注視下繼續道︰“你可知這十萬年來,為何飛升的人寥寥無幾,或者靈氣衰竭的原因?”
林月對此有些猜測,末法時代,法則收緊,靈氣類似天地的呼吸,有盛有衰,或者大劫導致靈氣衰竭,這個大概就是禍斗之戰了,魔氣吞噬靈氣也會導致靈氣減少,死魔禁地死氣便吞噬靈氣,還有隔壁界偷靈氣這種可能……
“與禍斗有關,與魔界封印有關。”林月斟酌道,選擇了最可能的答案。
老僧人贊許地點頭,“仙界與下界之間存在壁壘,壁壘避免仙界或它界對下界的隨意打擾,保護著下界安全,一般情況下,仙人無法突破這層壁壘。”
這個林月理解,若是仙人能隨便來下界,下界估計每隔一段時間就得經歷一場生靈涂炭,他們這些螻蟻不用活了。
“但凡事都有意外。”
“十萬年前仙界經歷一場大戰,死魔禁地,也就是上界的魔界戰場遺跡和仙人、禍斗先後突破壁壘落入我們東啟界。”
“那仙人為了維護下界秩序,殺死了死魔禁地上剩余的魔頭,又以身化作禁制將他們封印,最終隕落。”
“這場高境界戰斗波及天道,加上後面禍斗的到來,它強行突破天道的境界壓制,天道消耗了不少本源之力,是故天道有損,導致靈氣衰竭。”
林月正消化著話中內容,卻被對方接下來的話說嚇了一跳。
“方前輩並沒有轉世,他的道貼合天道,是以獻祭自身修復天道。”
她拿了方十安的劍,說明他們的道貼近,難道是讓她以身祭道?
她還以為祭陣。
祭陣靈魂還在,祭道便沒有轉世了。
“但還不夠,禍斗大戰一萬年後魔族猖狂,靈氣衰竭加快,為了減慢衰竭速度,人族大能合力打造了魔界這座牢籠,清理修仙界魔氣,靈氣衰竭的速度才緩了下來。”
老僧人說到這里停了下來,轉身看向林月,見女子眼中的波瀾不驚,好似在听故事。
“方前輩祭陣之事只有我禪宗和密宗知曉,你可知此事為何要瞞著所有人?”
林月眨了眨眼,腦子飛速運轉著。
傳聞方十安轉世,並會指引他們救世,但實際上方十安祭道了,沒有轉世,那麼就談不上指引了。
她拿了他的劍,卻沒有人敢肯定她是他的轉世身,預言沒有指定終結浩劫之人……
“因為……希望。”
“嗯。”老僧人神色鄭重地點頭,“修仙界的未來需要希望,慧空禪師指天不言,便是說一切看天意。”
林月明白過來了,她就是一個替身加炮灰。
“我們曾計劃忘情劍擇主後,便將劍主培養到大乘,將來帶領我等對抗禍斗,只是不曾想你是一個武修,武道路斷,即便培養你至超凡合相,也起不到多少作用。”
“我們算不到你的來歷和未來,便猜測你可能是某位大能轉世,有著自己的機緣和命運,且你的道與天道契合,得天眷顧,便放手讓你自己走,或許你能走出新的道來。”
“如今你確實是走出來了。”老僧人蹙眉。
林月皺了眉頭,她並非什麼大能,只是穿越了,沒有系統她就是一只螻蟻。
道確實是走出來了,但時間太短了,還是要當炮灰,若是早來十萬年就好了。
“如今禍斗封印將破,劫應在我們身上,我等已做好犧牲的準備,你身懷十道氣運,得天眷顧,若非迫不得已,我們也不會讓你冒險……”
“雖然預言未指向你,但到底讓你背負了太多,有什麼需要盡管說,我們會盡量滿足。”
“前輩說的哪里話,我亦在此劫中,哪能置身事外?對抗凶獸自然有我的一份義務所在。”林月拱手恭敬道,真理在人家手上,她除了說這句,別無選擇。
林月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前輩,晚輩有一個問題不知前輩可否知曉?”
“但說無妨。”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這一是生機,亦是變數,因此任何推演皆無法覆蓋全部可能,況且十萬年的因果鏈過于龐雜,慧空禪師真的能預言十萬年後之事?”
老僧人和藹的面容一頓,隨即搖頭,“我們也討論過這個問題,翻閱了所有的古籍紀聞史書,除了慧空禪師一人外,沒有人可以做到。”
竟然如此,他是怎麼做到的?林月皺眉苦思。
“我們不日要去加固封印,可想去瞧一番?”老僧人再次問道。
“晚輩修為尚淺,還是不打擾各位前輩了。”林月再次拒絕,她腦子有些亂,去了不知道該做什麼,總不能真的去監工吧。
“要是改變主意,便找不妄。”
老僧人走了,那黃紅袈裟入了雨中,消失不見。
守在門口的年輕人看著老僧人消失的方向,良久,他轉身走入了書房。
便見那一身青衣的雪魔女子靜靜地坐在交椅上,看著窗外落雨,書房里靜,卻也分外孤寂。
不妄在她身後停下,手扶在椅子上,想了會仍不知道該說什麼,于是他問道。
“在想什麼?”
過了瞬林月才答,聲線如常沒有任何情緒︰“在想我該去祭陣,還是祭道,有些難選。”
不妄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難道就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有。”
“什麼?”不妄挑眉。
“現在去死。”
不妄再次噤聲,一個平時如此惜命的人開口便是死,該有多絕望……
“這可不像你。”
“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撐船人,我是修仙界未來的希望,還有兩三百年,會有辦法的,即便沒有,人魔兩界史書工筆時也該有我林月的大名。”
“你們,也得記我一輩子。”
林月嘴角輕翹,隨手打開桌上的青雪扇,頓時寒霜撲面而來,便見雪花落在灰白的扇中,融入青山里。
不妄頓時笑了,“是,記你一輩子。”
林月深吸口氣,重新梳理前輩的話。
按前輩的意思來說,她是什麼大能轉世,能屏蔽天機的大能必有某些機緣在身,想要逃跑那是再輕松不過。
既然是獻祭,離預言時間還有兩三百年,提前這麼早告訴她,增加不確定因素,不怕她跑了嗎?
奇怪……
不妄見林月手指來回摩挲著扇面,也不再出聲打擾,抬眸看著窗外。
耳邊滿是細雨敲打蕉葉的聲音,似珠落玉盤,好似世界的喧囂都被隔絕在外。
桌上一盞清茶,兩卷書籍,足以想象主人時常坐在窗前品茶看書听雨,獨享這一份悠閑。
“怎麼還在這兒。”
一聲清冷打破了寧靜,不妄垂頭,便見椅子上的銀發女子仰頭看著他,眉峰斜斜挑著三分疏離,平靜的紅眸流轉著碎冰般的清冽。
不妄目光自她的眉眼梭巡而下,復而對上那雙眸,深吸口氣,露出魔頭該有的恣意笑容。
“整個魔界都是我的,我哪里待不得!”
林月轉回頭,拿著扇子輕輕扇動,“你的魔界還缺了塊,好生修煉早日大乘稱尊,我好修史書,撰寫我的一世功績。”
不妄靠在桌旁,哼笑,“史書輪不到你踫,私收賄賂的貪官,等我稱尊,看我不抄了你。”
林月扇扇子的動作一停,又若無其事的揮動起來。
她最終還是落得和和 一個下場。
林月已經想通了,差點便被獻祭給繞進去。
禪宗的老和尚提前來告訴她人族的決定,重點並不是讓她去獻祭,而是逼她,逼她去想辦法,去承擔方十安的責任,去指引方向,去創造奇跡。
因為她就算有十道氣運加身,道與天和,但修為低,拿她去獻祭也就多延長一點時間。
關鍵是,禍斗不殺死,後世怎辦?
前人給了他們預言和鎮壓凶獸的寶物,他們能給後世留下什麼?
他們要她要解決的是,未來。
老和尚說了,忘情劍主是修仙界未來的希望啊。
林月深沉的紅眸閃過一絲狠戾,嘴角的笑容逐漸深邃。
“你們這些和尚啊,真是會嚇人。”
不妄沒有看到林月眼中的色彩,但察覺到了語氣里的冷漠。
“好好為我辦事,我便不抄你。”
“我要回人界了。”
不妄笑容一滯,眨了眨眼,聲音也沉穩下來,“你想清楚了?”
“我要去瞧瞧封印大陣能否再加固一下,若是半道松動損失便大了。”林月道,她要去監工。
“…好。”
從魔獸袋放出了人高笑魘魔面蝶,林月看著這張看久了也眉清目秀的笑臉,忽略它腦子里的吃吃吃,嘆了聲。
“養不熟,送你了。”
“以後不準備回來了?”不妄神色復雜地問了句,一切都太突然了。
“帶去人界不方便,你把我府庫抄了吧。”
林月通過鏈接對笑魘魔面蝶叮囑一番,便解了主僕契約。
不妄這才回想起林月剛才說過一句話,養不熟。
府邸的事情也要處理交接,好在這些年里她也不用處理什麼棘手業務,一切都交給了紫蕊和白冽。
面對林月的突然離去,二人也是分外不解,問出了和不妄同樣的問題。
這次林月的回答就比較直接,“很長時間都不會回來了。”
她看向白冽,想了會還是解除他的奴契,他倒是神色不自然後退幾步拒絕了,估計是舍不得傍大款的好生活,還編了蹩腳的借口。
“我,習慣了,留著吧。”
“你難道要和我一塊死?”
奴契,主宰他人性命,奴隸的一切都是主人的。
白冽張了張嘴,說不出一句話,只是垂著眸一臉頹然。
林月最後還是解了他的奴契,召集各路屬下開了個簡單的交接會議,這一切資源都給他了。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林月又去對面幽蘭府邸,一進到院子里吵架聲便傳來。
“我供你吃供你喝,你把我當什麼了,就這麼對我?嗯?”
幽蘭指著蜷縮在石桌上的黑貓痛心疾首地大罵,然而黑貓一點都不鳥她。
“我只是握一下你的爪子你都不肯,整日吃了睡睡了吃,我養你有什麼用!給你養老啊……”
“要不趕出去吧,再領養一只回來。”林月出了個餿主意。
“你別說話!”
幽蘭出手止住林月,另一只手手指快戳到黑貓腦門,“我抱你怎麼了?握一下你爪子怎麼了?你這副德性搞得我上輩子欠你似的……”
林月看這架不是一時半會能吵完的,找她的貼身侍女交代幾句便走了。
去找不妄的路上見到不空,不空終是問出了那個問題。
躲了這麼多年還是躲不了。
林月默然,最後只是錯開視線,說了句,“走一步看一步吧。”
林月的敷衍絲毫沒有牽動不空狹長眼眸中的平和,他合掌道了聲,“保重。”
林月回了句,“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