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花井村村長如此堅持,面面相覷,終究不好再強求別人收下謝禮。
幾個年輕人訕訕地收回手中的臘肉和干糧,互相交換著無奈的眼神。
白家村的老族長嘆了口氣,對身旁的族人搖搖頭︰“既然趙村長執意不收,咱們也別勉強了。”
兩個村子的村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休息,孩子們在大人周圍追逐嬉戲,暫時忘卻了旅途的艱辛。
夕陽西下,將兩個村子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仿佛要把他們的命運也糾纏在一起。
在後來的交談中,村長得知白家村的目的地也是運城。這個巧合讓兩村的人都感到驚訝,人群中響起一陣竊竊私語。
白家村的村長白老漢是個精瘦的老頭,眼楮卻炯炯有神。他一听這個信息,立刻拍著大腿站起來,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哎呀呀,這可真是天大的緣分!咱們兩個村子不如結伴而行,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村長聞言卻皺起了眉頭。他摸著下巴上的胡茬,眼神飄向遠方,想起了不久前與張家村同行的不愉快經歷。
那張家村表面和善,夜里卻想偷他們的糧食,給村子的人下毒,幸虧錢小魚機警,發現他們的陰謀,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皮啊...”村長低聲喃喃,聲音雖小卻被身旁的白老漢听得一清二楚。
白老漢是個明白人,立刻察覺到對方的顧慮。他眼珠一轉,爽朗地笑道︰“老哥說得對,這年頭確實得多個心眼。不過咱們既然同路,路上若是遇到什麼危險,互相搭把手總歸是應該的嘛!”
趙村長見對方如此識趣,緊繃的臉色也緩和下來。兩人很快聊起了別的話題,說起當初離開村子時的不舍,又是因為何事要背井離鄉。
白老漢從腰間取下旱煙袋,慢悠悠地裝上煙絲,在火堆上點燃,深深吸了一口。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變得深邃︰“說起這個啊,我們村原本也是不信那些話的...”
原來,白家村離開故土,是因為一個道士裝扮的人在洪澤縣各處散播災難將至的預言。
那道士裝扮的倒是很上年歲,身材挺瘦,不過個頭比村里人都高,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眉上的一道疤痕,像條小蜈蚣似的趴在眉骨上。
他穿著件洗得發白的道袍,背著一個磨損嚴重的藥箱,走路時藥箱里的瓶瓶罐罐發出輕微的踫撞聲。
“那道士第一次來我們村時,大家都當他是瘋子。”白老漢回憶道。
煙袋鍋里的火光映照著他布滿皺紋的臉,“他挨家挨戶地說洪澤縣會有大難,勸我們趕緊離開。
村里人哪個不罵他妖言惑眾?王鐵匠差點拿燒紅的鐵鉗子趕他走呢!”
然而後來發生的兩件事徹底改變了村民們的看法。
第一件是村里有個叫白三的年輕人,三年前上山砍柴摔斷了腿,找了多少郎中都治不好。
那道士只在他腿上按了幾下,又給配了幾副黑乎乎的藥膏,大言不慚的說,不超過半個月,他就能跟正常人一樣,健步如飛。
村里人自然不信,都等著看他笑話。
不吃草藥,不接骨,就憑他的手按幾下,瘸腿就能變直溜了?
這話誰信啊,當他們白家村的人都是傻子呢?
就連當事人白三都不相信,罵罵咧咧就要把人趕走。
誰能想到不出半月,白三竟然真的能正常走路了。
白三可是村里自小長大的人,他瘸腿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竟然真的就這麼好了?
大伙真的太不可思議了,村里的老少爺們,都跑過來掀起他的褲管,看看他的腿是不是被木板給夾直的。
眾人掀開褲管一看,咽了咽唾沫,“娘 ,白三的腿居然真直了起來。”
這時候有人想起道士說得那件事,“莫不是洪澤城真的要出大事?”
大伙想起道士當時說得話,都害怕起來,他們這些普通的老百姓怎麼能抗衡得了天災。
有人深信不疑,就有人持懷疑的態度,“這人雖然治好了白老三,會不會是瞎貓撞上死耗子,踫巧這個病他會治?”
話說也是啊,會不會只是踫巧呢?人總是會給自己不信任的事,找一堆理由反駁。
當即有人開口道︰“你們誰願意離開白家村,你們自個走,到時候你們的田地和房屋,可就歸咱們了哈!”
原本還有些意動的人,被他這麼一說,那點苗頭瞬間就被湮滅了。
“更神奇的是第二件事。”白老漢的煙袋鍋在夜色中一明一暗。
“村里白大壯的老娘,因為和兒媳婦吵架想不開,半夜上吊了。等發現時人都涼透了,連棺材都買好了,就等著陰陽先生來看日子下葬。”
那天恰逢陰陽先生被鎮上富戶請去辦事,而那道士又鬼使神差地來到了白家村。白大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把道士請到了家中。
“那道士一看老太太的臉色,當場就發了火。”白老漢模仿著道士當時的語氣。
聲音陡然提高,“好你個不孝子孫!你老娘明明還有一口氣,就想把人活埋了?她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就落得這麼個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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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觀的村民聞言都怒了。白大壯是村里出了名的孝子,每天給老母親端茶送水、擦洗身子,十里八鄉誰人不知。
當即就有人抄起掃把,要趕這個胡說八道的道士走。
道士卻不慌不忙,一個箭步沖到棺材前,掀開了蓋在老太太臉上的紅布。
眾人只見老太太面色鐵青,雙目緊閉,怎麼看都是個死人。這下更認定道士是個騙子,十幾個壯漢圍上去要揍他。
“說也奇怪,”白老漢咂著嘴,煙袋鍋里的煙絲已經燃盡。
“那麼多人愣是踫不到他一片衣角。那道士像條泥鰍似的在人群里鑽來鑽去,不知怎麼的就到了棺材邊上。”
只見道士從破藥箱里取出一個布包,展開來是十幾根銀光閃閃的細針。他手法快得驚人,轉眼間就在老太太頭上、手上扎了七八針。最神奇的是,那些針竟然自己微微顫動,發出細微的嗡嗡聲。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白老漢的聲音不自覺地壓低,“那老太太居然...居然睜眼了!還喊了聲,大壯!”
當時在場的村民嚇得連連後退,有人甚至跪下來直喊“菩薩顯靈”。
老太太醒來後,完全不記得自己上吊的事,只說是睡了一覺。她兒子白大壯當場就給道士跪下,要把家里積蓄全拿出來酬謝。
“可那道士分文不取,”白老漢感嘆道,重新裝上一鍋煙,“還是那句話——"洪澤縣有災,速速搬離"。”
經過這兩件事,白家村的人再不敢小看這個眉上有疤的道士。但要說舉村搬遷,大多數人還是猶豫不決。畢竟故土難離,誰願意無緣無故背井離鄉?
以後祭祖怎麼辦,他們總不能把老祖宗的墳塋都給撅了,挖出骨頭都給帶上吧。
況且這里是他們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好好的房屋和地里的莊稼,豈能說丟就丟?
村里那些老人腿腳不好的,他們都到了安享晚年的時候,怎麼能受此等逃荒之苦。
道士似乎早料到會這樣,臨走前丟下一句話︰“猛虎山已有災害形成,若不信,可去一觀。山腳下有個村子,兩日前已舉村搬離。”
白老漢當時就派了村里腳程最快的兩個小伙子去猛虎山查看。兩人當天晚上就慌慌張張地跑回來,說猛虎山確實不對勁
——山腰處有好幾道新裂開的縫隙,最深的地方能塞進去一個人。
山澗里的水變得渾濁不堪,還帶著一股硫磺味;更驚人的是,山腳下那個叫花井村的村子,真的已經人去屋空,連牲口棚都拆得干干淨淨。
“我當晚就召集村里幾位族老商議,”白老漢的煙袋鍋重重磕在鞋底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白三爺說寧可信其有,白五爺卻說這是危言聳听。爭論到後半夜,最後還是決定先離開避一避,若沒事再回來。”
村長听到這里,眼楮越瞪越大。當白老漢描述到道士左眉上的疤痕時,他就覺得不對勁。
等听到,猛虎山、花井村,這些字眼,更是坐直了身子。
“白老哥!”趙德柱打斷道,聲音有些發顫,“那道士是不是約莫這麼高。”
他比劃了一個高度,“說話不是咱們那里的口音,藥箱上還刻著個"李"字?”
白老漢驚訝地放下煙袋︰“你怎麼知道?他還總愛摸左眉上那道疤,像是...”
“像是思考時的習慣!”村長一拍大腿,激動得胡子都翹了起來,“這哪是什麼道士,這是咱們村的李大夫啊!我們就是猛虎山腳下那個花井村!”
兩個村長面面相覷,都被這巧合給驚呆了。篝火旁的其他村民也紛紛圍攏過來,七嘴八舌地議論著。花井村的人這才知道,李大夫收錢小魚為徒後匆匆離開,原來是去各處預警救人。
“李大夫真是...”村長望著跳動的火焰,聲音有些哽咽,“他這是救了不知多少人的命啊!”
白老漢也感慨萬千︰“是啊,我們村要不是听了他的話,現在怕是...”他沒說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盡之言的含義——恐怕已經和洪澤縣一起,永遠埋在地下了。
交談中,村長得知白家村對李大夫的警告也是將信將疑。除了村長和幾位族老把全部家當都帶上外,大多數村民只帶了一半糧食,想著若無事發生就返回家鄉。
“現在想想真是後怕。”白老漢搖頭嘆息,“那些沒帶夠糧食的人,現在腸子都悔青了。路上餓得實在受不了,連祖傳的銀鐲子都拿出來換吃的。”
可惜,再金貴的東西,跟活命的糧食比起來,也不那麼值錢。
白老漢突然想起什麼,問道︰“對了,你說他是你們村的李大夫?那他怎麼扮成道士...”
村長聞言嘆了口氣︰“李大夫本就是個游坊郎中,三年前來到我們村定居。他懂醫術,也會些功夫,最拿手的是針灸和解毒。”說到這里,老村長的眼神黯淡下來。
“他臨走前收了個徒弟,就是錢小魚那丫頭。現在想來,他怕是早料到這一去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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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老漢沉默片刻,忽然壓低聲音︰“听說他為了勸更多村子離開,還去找了縣令,結果差點被官兵抓住?”
“可不是嘛!”村長也學著他的樣子,壓低聲音,“李大夫會使一手好毒,那次被十幾個官兵圍住,他撒了把藥粉,那些人就咳得直不起腰來。他這才趁機逃脫...”
夜深了,兩個村子的人各自回到臨時搭建的窩棚休息。
趙村長躺在干草鋪的地上,卻怎麼也睡不著。他想起李大夫臨行前那憂心忡忡的眼神,想起他執意要帶收錢小魚為徒的堅決。
這個平日里沉默寡言,還樂于助人的村醫,竟在關鍵時刻救了那麼多人的性命。
第二天清晨,當初升的太陽驅散夜寒時,兩個村子的人默契地一起收拾行裝。
不需要再多說什麼,他們都知道,接下來的路途,將互相扶持著走下去。
趙村長走到白老漢身邊,伸出粗糙的大手︰“白老哥,這一路,咱們就搭個伴吧。”
白老漢咧嘴笑了,露出幾顆發黃的牙齒,用力握住對方的手︰“好!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就這樣,兩支逃荒的隊伍合成了一股,向著運城的方向緩緩前行。
在他們身後,是已經永遠消失的故鄉,一個永遠也回不了的地方。
當下他們還要繼續逃荒的艱辛。
而在前方,則是未知卻充滿希望的新生活。
偶爾,隊伍中會有人提起那個眉上有疤的道士,說起他救人的神奇醫術,說起他預警災難的義舉。
白家村的人對他更是心懷感激。
每當這時,錢小魚總會默默地摸一摸懷里的玉,那是師父留給她的唯一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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