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緣分是一件異常奇妙的事。
對此，謝行深有體會。
在他四處尋找劉山的下落時，他得不到任何一點消息。
在他徹底放棄後的第三年，謝行竟然在會議上看到了劉山的身影。
不久之前，謝鈺提出一個想法，他想在一個極為偏遠落後的小村落開設異獸養殖場，他給出了完整的方案與理由。
謝行同意了。
謝行的目光投向大屏幕上那個神采飛揚的身影，他讓員工再次播放那個視頻。
視頻中，原本雙腳穩穩踩在沖浪板上的人突然被身後一個海浪追上，一下子被拍打進了水里。
劉山從沖浪板上跌落進海里的那一刻，謝行的心也跟著一縮。
很快，劉山從水里冒出來，他伸手將頭發捋到腦後，露出整張臉來。
那張臉比起三年前更顯成熟。
謝行看著劉山又回到沖浪板上，他應該不知道自己成了別人鏡頭中的主角，只專心致志地享受著在海上馳騁的樂趣。
結束會議後，謝行吩咐助理，將網絡上有關劉山的所有照片和視頻都刪除掉，然後去調查劉山這三年來的去向。
這一次，謝行很快就拿到了劉山的資料。
他的視線在那一行行簡單的描述上慢慢地掃過，去了解劉山離開後所過的生活。
和謝行所想的一樣，劉山過得很好，這孩子向來不會委屈自己。
不，他現在已經不能說是孩子了。
謝行的視線從資料上的照片移向桌上擺放著的木框，里面是被精心裱起來的作文。
好半晌後，他將那篇作文放平，蓋在桌面上。
21.
關于自己為什麼這麼喜歡去關注劉山的一舉一動，謝行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盡管他也會關注其他繼承人們的情況，但並不會去細致了解他們接觸的每一個人、去過的每一個地方以及每一件事。
食指撫摸著照片上的人臉，在得知劉山的去向後，謝行並沒有去找對方，而是讓人匯報劉山的行蹤。
幾個月後，謝行還是動身去了那個小村落。
時隔三年，再次見到劉山本人時，謝行發現對方還是老樣子，除了長相變得更加成熟之外，其他方面並沒有太多變化。
謝行盯著醉酒的人看了許久，心想，還是這麼沒有警惕心。
他伸手想要去摸那張年輕的臉，然而在手指即將觸摸到的瞬間，他遲疑了。
停頓片刻，謝行的手指轉而捏住劉山的一縷頭發，輕柔地在手指間捻著。
這一刻，謝行忽然希望自己能夠再年輕十幾歲。
這是第一次，謝行產生了退縮的念頭。
22.
感情這種事，說來也是令人費解。至少，對謝行就是如此。
那次見面之後，謝行原本想要遠遠地關注著劉山，不與他過多地接觸。
只是，他沒想到劉山在得知他找人拍他照片後竟會主動聯系他，不僅沒有譴責他，反而主動提出自己來拍，想要自己賺這筆錢。
謝行不禁啞然失笑，覺得這很有劉山的風格。
于是，他與劉山的關系以另一種方式繼續。
越是接觸，謝行越是難以抑制欲念，偏偏另一個人卻好似毫不知情。
毫無戒備地給他發著照片或視頻，毫無警惕地分享著自己的生活。
自由又恣意。
越是如此，越是吸引謝行的目光。
謝行一直提醒著自己，自己比劉山更年長，不應該為了自己的欲念將一個好不容易過著正常生活的年輕人拉入泥潭里，困在自己身邊。
可是他做不到。
他難以忍受劉山的注意力在別人身上。
謝行想，如果劉山沒有離開三年時間，而是依舊在他身邊長大的話，或許他不會對這個孩子生出齷齪又骯髒的想法。
可這世上哪有什麼“如果”？
他犯下了錯誤，將兩人的關系推向了一個更加糟糕的局面。
謝行從不承認自己的錯誤。
但是，在面對劉山時，他總是會說出“是我錯了”這種話。
和劉山在一起時，謝行感覺自己也變得年輕起來。
只是年齡的差距怎麼可能會消失？
他已經不再年輕，而劉山還有大好時光。
謝行內心不斷地掙扎著，他一面將劉山困在自己身邊，一面又不停地去補償他。
他應該放手的。
他應該早點讓劉山去體驗更好的人生，而不是在一個四十好幾的男人身邊做著一個小情人。
只是，想到劉山或許會與其他人相愛，謝行的妒火熊熊燃燒，他無法允許這種事發生。
他想了許久，即便他無法陪伴劉山很長時間，但他能夠給予劉山很多東西。
他想要跟劉山度過他的余生。
就當作是他自私自利，想要在自己僅剩下的時光里擁有這個年輕人的一切。
謝行終于從自己的龜殼中走了出來，他要在劉山25歲生日時向對方求婚。
“如果我知道你會這麼早就離開我，我一定不會把你困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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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錯了。”
23.
謝行瘋了。
這是謝鈺看到謝行坐在冷凍艙前，滿臉笑容地和躺在里頭的劉山說話時的想法。
自從劉山死後，謝行看上去好像和之前沒什麼兩樣，但謝鈺知道，他已經癲狂到听不進任何人的勸說了。
謝行不允許任何人去觸踫劉山的身體，不允許任何人說起“劉山已經死去”的事。
他將劉山放進冷凍艙里，冰霜早就將這個年輕人的身體層層包裹住
謝鈺難以形容這種感覺，他欲言又止，還是什麼都說不出口。
謝行每天都住在研究所里。以前劉山還在時，無論有多忙碌，謝行總會抽出時間回家。
可現在，謝行再也沒有回去過。
謝行除了在面對劉山的事上顯得固執之外，在其他事情上依舊理智。
第二次產生“謝行一定是瘋了”的想法，是忽然有一天，謝行將他叫到放置著劉山遺體的冷凍艙前，指著里面依舊年輕的男人問他，“這是誰？”
來之前，謝鈺已經听說，謝行問了研究所里的每個人同樣的問題。
“這是劉山。”謝鈺說道。
當時，謝行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又轉頭看向冷凍艙里的人許久，然後笑出了聲。
他听到謝行說，“這不是他。他一定是醒了，在跟我玩捉迷藏。”
謝行翻遍了整個研究所，尋找著劉山的身影。
劉山明明就在冷凍艙里，謝行怎麼可能在其他地方找到他？
後來，謝鈺听說謝行去找了一個叫“白文心”的女人，她是劉山還在醫療隊時的搭檔。
在去世的前一天，劉山和白文心還見過一面。
自從和白文心見過之後，謝行又回到了研究室，提出了“時空跳躍”的計劃。
自那之後，謝行再也沒有去冷凍艙看劉山了。
謝鈺也去見了白文心，試圖弄清謝行的轉變。
“我什麼也沒說。”白文心說道，“我答應過劉山，什麼也不會說。”
謝鈺以為謝行是徹底放下了。
直到有一天，員工們向謝鈺反饋找不到謝行的蹤跡，無法進行工作匯報。
不知為何，謝鈺一下子想到了他小時候和謝行住過的屋子，也是後來劉山住過的地方。
管家依然守著那個房子，即便謝行一直沒有回來，他也讓佣人每天打掃衛生，但不允許其他人住在里頭。
“先生說，他不喜歡灰塵多的地方。”管家說道。
這個“他”，謝鈺知道指的是“誰”。
屋子干淨到一塵不染的程度，牆上的時鐘早就停滯，時針、分針與秒針都停留在數字“12”上。
“先生說，不用去管那個時鐘。”見謝鈺看向那個時鐘，管家解釋道。
“先生就在以前的房間里。”管家將謝鈺引到謝行所在的地方，“門沒有鎖。”
謝鈺轉動著門把手，打開了門。
謝行就坐在那里，面對著一幅色彩濃重的畫像。
那是謝行的畫像。
發現他的到來，謝行沒有轉過頭來，目光依舊留在那幅畫上，他問謝鈺，“我看上去是不是很老了？”
謝行老嗎？就年齡來說，謝行今年已經五十了。盡管他因為沒日沒夜地工作，整個人看上去有些許憔悴，但面容其實沒有過多變化，依舊和三十幾歲差不多。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謝行格外地在意自己的容貌，試圖讓時間在他身上停滯。
他花了很多金錢和時間去維護自己的容貌，近乎到了瘋狂的程度。
謝鈺輕聲地嘆了口氣，回答道︰“沒有。”他忍不住去勸說對方，“你這樣，如果劉山看到了，肯定也不好受。”
謝行像是听到什麼好笑的話，笑出聲來，“如果？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如果’。”
謝行沉默，謝鈺也跟著沉默了。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後，謝鈺听到謝行輕聲地說了一句，“要是真有‘如果’就好了。”
那天之後，謝鈺再也沒有見過謝行。
誰也沒有再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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