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的喧囂與能量的爆鳴仿佛還在耳畔回蕩,但當洛逸塵的意識從深邃的黑暗中緩緩上浮,重歸清明時,涌入感官的卻是一片令人心安的寧靜。
陽光溫暖而明亮,透過精致的窗欞,在房間內灑下斑駁的光影。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和草藥混合的清冽氣息,驅散了記憶中硝煙與血腥的味道。
他躺在一張寬大而柔軟的木床上,身下是觸感細膩的錦被。
房間布置典雅而不失莊重,顯然是城主府中用于接待重要賓客的居所。
一個念頭在腦海中清晰浮現。
星輝城,守住了。
身體的感覺也隨之回歸。
他嘗試著微微活動手指、手臂,驚訝地發現之前那深入骨髓的劇痛、髒腑的灼燒感以及經脈的撕裂感,竟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充盈感在四肢百骸流淌,源海之中星力澎湃,奔涌不息,比之前更加凝練、更加雄渾,顯然是星王境中期。
剛晉升星王境初期不久,沒想到這次大戰居然讓自己的修為提升了,可謂是皆大歡喜。
不僅修復了他幾乎崩潰的軀體,更助他突破了瓶頸,甚至可能將九曜魔聖的部分本源力量淨化後反哺給了他。
精神上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陣陣涌來,那是強行承載星龍之魂浩瀚意志後留下的深層烙印。
雖然身體已無大礙,但靈魂深處的倦怠感卻異常清晰。
他記得最後清晰的畫面,是周若瑤不顧一切沖下城牆,撲入他懷中時那滾燙的淚水浸透衣襟的觸感,以及她混雜著恐懼、狂喜和後怕的嗚咽聲。
那一刻,緊繃到極限的心弦驟然松弛,無邊的黑暗便溫柔地吞噬了他。
就在他沉浸在這劫後余生的感慨中時,胸口傳來一陣溫軟而規律的壓迫感。
洛逸塵下意識地低頭看去。
心,瞬間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柔軟填滿,所有的疲憊仿佛都在這一刻被悄然撫平。
周若瑤坐在床邊的矮凳上,上半身卻已完全伏在了他的胸膛上。
冰藍色的長發如同上好的綢緞,散落在他胸前和枕畔,幾縷發絲還調皮地粘在她白皙卻帶著淡淡倦意的臉頰上。
她的睡顏安靜得像個孩子,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小小的扇形陰影,平日里那清冷如冰凰的氣質此刻盡數收斂,只剩下一種毫無防備的依賴與脆弱。
她的一只手臂還環著他的腰,仿佛即使在睡夢中,也要確認他的存在。
陽光勾勒著她精致的側臉輪廓,也照亮了她眉宇間揮之不去的疲憊。
顯然,在他沉睡的這段時間里,她一直守在這里,寸步不離,心力交瘁,最終抵不過倦意,就這樣伏在他身上睡著了。
洛逸塵的心弦被狠狠撥動,一股暖流伴隨著酸澀涌上眼眶。
三年生死相隔的思念,戰場重逢的悲喜交加,以及此刻失而復得的巨大安寧……所有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幾乎屏住了呼吸。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那只未被她壓住的手臂,動作輕柔得如同觸踫最珍貴的瓷器,用指尖極其溫柔地拂開她臉頰上的發絲,然後,帶著無盡的憐惜,輕輕撫摸著那冰涼的發絲。
指尖傳來的細膩觸感,帶著她身上特有的清冷幽香,如此真實,如此溫暖。
他溫柔地看著她的睡顏,仿佛要將這失而復得的畫面永遠鐫刻在心底。
也許是他的動作,也許是心有所感,周若瑤縴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了幾下,如同受驚的蝶翼。
她緩緩睜開了那雙如同萬載寒冰融化成春水的眼眸,帶著初醒的迷茫,下意識地望向他。
四目相對。
一瞬間,迷茫褪去,那雙冰藍色的眼眸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驟然亮起璀璨的光華,驚喜、難以置信、失而復得的巨大歡欣如同星辰般在其中炸開。
“逸塵?!”她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和一絲小心翼翼的顫抖,仿佛害怕這只是又一個易碎的夢境。
她猛地直起身子,雙手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眼楮一眨不眨地死死盯著他,生怕眼前的人影會消失。
“若瑤。”洛逸塵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真實和溫柔。
他反手握住她微涼的手,掌心的溫度傳遞過去,柔聲道︰“我醒了。”
簡單的三個字,卻像是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周若瑤心中所有的閘門。
巨大的喜悅和連日積累的擔憂、恐懼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
她眼眶瞬間紅了,一層水霧迅速彌漫上來,匯聚成晶瑩的淚珠,順著白皙的臉頰無聲滑落。
“你終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嚇死我了……”她哽咽著,聲音破碎,再也無法維持平日里的清冷自持,像個受盡委屈終于找到依靠的孩子,撲進他懷里,將臉深深埋在他的頸窩,肩膀微微顫抖著。
洛逸塵收緊雙臂,將她顫抖的嬌軀緊緊擁入懷中,嗅著她發間的冷香,感受著她真實的體溫和心跳。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都過去了,若瑤。我回來了,而且我已經沒事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他低聲在她耳邊呢喃,聲音帶著濃濃的歉意和心疼。
他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安撫一只受驚的鳥兒。
兩人就這樣靜靜相擁,房間里只剩下她壓抑的啜泣聲和他沉穩的心跳聲,以及窗外偶爾傳來的幾聲清脆鳥鳴。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所有的硝煙、所有的傷痛、所有的生離死別都被隔絕在外,只剩下劫後余生的寧靜和失而復得的巨大滿足。
過了許久,周若瑤的情緒才漸漸平復下來,只是依舊賴在他懷里,不肯起身。
洛逸塵任由她抱著,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著她的長發,享受著這份難得的溫存。
“我睡了多久?”洛逸塵輕聲問道。
“三天三夜。”周若瑤的聲音悶在他頸窩,帶著濃濃的鼻音,道︰“季城主和柳導師他們都來看過,說你身體傷勢恢復得驚人,但精神力透支太過嚴重,需要深度休眠。我就……守在這里。”
三天三夜……洛逸塵心中微震,看來星龍之魂的降臨和最後強行施展的手段,對他靈魂的負擔遠超想象。
他緊緊地擁住懷中的人兒,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守候,這份情意,重逾千斤。
“辛苦你了。”他低語,千言萬語最終只化作這四個字。
周若瑤在他懷里輕輕搖頭︰“不辛苦。只要你沒事,比什麼都好。”
她頓了頓,終于抬起頭,冰藍色的眼眸雖然還有些紅腫,卻已恢復了清亮,認真地注視著他︰“感覺怎麼樣?真的都好了嗎?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真的都好了。”洛逸塵微微一笑,為了證明,他稍微調動了一下星力,一股屬于星王境中期的沉穩氣息自然流露,源海充盈,星力運轉圓融無礙。
“不僅傷好了,境界也穩固在了星王中期,這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周若瑤這才松了口氣,輕輕“嗯”了一聲,重新將頭靠回他肩頭,享受著這份安寧。
又溫存了片刻,洛逸塵想起正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好了,若瑤,我該起來了。睡了三天,骨頭都僵了。”
周若瑤听到這話,俏臉一紅,從他懷中起身,坐在床邊,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鬢發和衣襟,一副嬌羞無比的神情。
洛逸塵看著眼前的人兒,心中一暖。
突然,他想起了什麼︰“對了,星輝城現在情況如何?魔族退干淨了嗎?城中傷亡如何?”
周若瑤的身體微微一僵,臉上的溫存之色褪去,染上了一層沉重。
她聲音恢復了清冷,但看向他的目光依舊溫柔,道︰“你昏睡這三天,季城主他們一直在處理戰後事宜。魔族大軍確實已完全撤離,退到了第七節點方向千里之外,至少一個月內,我們這里是安全的。九曜魔聖他們……應該也受了不輕的傷,短期內無力再組織如此規模的進攻。”
她起身,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溫熱的清水遞給洛逸塵,看著他喝下,才繼續道︰“至于城中……損失很大。磐石結界多處破損,核心陣基也受到沖擊,修復需要時間和海量資源。東、南兩面城牆損毀最為嚴重,幾乎成了廢墟,城防工事十不存一。民居、商鋪、星院……被戰斗波及的區域,破壞也很嚴重。”
她頓了頓,冰藍色的眼眸中涌起深切的哀傷︰“但最慘重的……是人員傷亡。”
洛逸塵握著水杯的手微微收緊,指節有些發白。
他早已預料到這個結果,但親耳听到,心還是猛地沉了下去。
“具體數字還在統計匯總,但初步估計……”周若瑤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道︰“城衛軍……戰死超過六成。星神宮駐守弟子和長老,傷亡過半。從周邊城鎮匯聚而來的援軍和各家族私兵……損失也極為慘重。還有……平民……”她說不下去了,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一股沉重的窒息感籠罩在洛逸塵心頭。
六成!這意味著星輝城最精銳的防御力量幾乎被打殘!那些並肩作戰的面孔,那些浴血奮戰的吶喊,那些在魔潮中倒下的身影……一幕幕在他眼前閃過。
每一個冰冷的數字背後,都是一個鮮活生命的消逝,一個家庭的破碎。
“高層戰力呢?”他聲音干澀地問。
“季城主、古拙長老、玄陽長老、青璇長老他們四位星聖,在最後為保護我們抵抗九曜魔聖威壓以及準備發動‘四象誅魔印’時,都受了不輕的內傷,本源有所損耗,好在沒有生命危險。柳雨汐導師主持大陣,精神力透支嚴重,需要靜養。李闊塔主、楊夢秋老師師也受了些傷,但無大礙,正在全力修復磐石結界。”
周若瑤一一細數,繼續道︰“在你沒有來之前,星輝城本土的幾位星王境強者……隕落了三位。星神宮隨古拙長老前來的兩位星皇長老一位重傷瀕死,還在搶救,另一位……為了掩護弟子撤退,被三位魔皇圍攻,力戰而亡……”她的聲音低沉下去。
洛逸塵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涌的悲憤。
戰爭的殘酷,血淋淋地擺在眼前。
“林軒、黃曦、南宮天兒他們怎麼樣?”他睜開眼,急切地問。
“他們還好。”提到伙伴,周若瑤的神色稍緩,道︰“林軒受了些皮外傷,星力消耗過度,休息兩天就活蹦亂跳了。黃曦拳意突破,反而因禍得福,現在在鞏固境界。南宮天兒精神力消耗很大,但沒傷及根本,也在休息。星璃……”
她眼中露出一絲柔和,繼續道︰“那丫頭守了你一天一夜,後來被雲汐姐姐強行帶去休息了,她主要是和你解除融合後以及血契共鳴的反噬,需要恢復。”
洛逸塵松了口氣,伙伴們無恙是不幸中的萬幸。
“季城主他們現在在哪里?”洛逸塵掀開被子,準備下床。
身體雖然還有些虛弱感,但行動已無大礙。
“應該在議事廳。”周若瑤上前扶了他一把,道︰“季城主知道你醒來一定會問這些,所以吩咐過,若你醒了,可以去議事廳找他。大家也都在等你。”
洛逸塵點點頭,迅速整理了一下身上略顯寬大的干淨衣物。周若瑤細心地幫他撫平衣襟的褶皺,動作自然而溫柔。
洛逸塵握住她的手,感受著掌心傳來的微涼和堅定,道︰“走吧,我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