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了不打騎兵,那就要在其眼皮底下,將這近萬太平軍藏起來。如何藏呢?
牛皮帳外的雷聲如戰鼓般轟鳴,豆大的雨點砸在帆布上,將蕭有和的話語碾成碎末。
蕭有和看著大帳門口如珠簾般下落的雨滴有些失神,這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下午,還有漸漸加大之勢。
他想︰是什麼讓這支清軍騎兵違反常態,雨夜行軍這麼趕呢?
雨幕如注,蕭有和站在帳內,目光透過雨簾,凝視著遠方。他知道,要將近萬太平軍隱藏起來,必須找到一個絕佳的隱蔽之所。他深吸一口氣,轉身對眾人道︰“清軍騎兵在雨夜趕路,怕是有什麼緊急任務。我們得抓緊時間,尋個藏身之地。”
黃文金攥緊的刀柄青筋暴起,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可就這麼放他們過去,心里實在不甘吶!\" 他的聲音被雨打氈布的聲音切割得斷斷續續,
蕭有和的手掌落在堵王肩頭,掌心的溫度透過濕透的布袍傳給對方,似要堅定堵王的信心︰\"堵王殿下,\"
他又收手,用拳頭在黃文金寬厚的胸膛上輕錘了幾下道,\"我們要繼續堅持下去,靠的可不光是匹夫之勇。\" 帳內燭火突然爆了個燈花,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地圖上,宛如兩把交叉的刀。\"現在咱們要的是牢牢地將自己保護好,深深地藏起來!\" 蕭有和又用手指尖劃過杞縣的標識,\"而這五百騎兵進了城,就像猛虎困在井里 —— 您見過哪個騎兵在巷戰里能撒開蹄子?\"
賴文光突然低笑出聲,捻軍特有的山東口音帶著泥土味︰\"軍師這話在理!\" 他的馬鞭無意識地敲著靴筒,馬鞭和靴筒踫撞出清脆的聲響,和著大帳外的雨點,仿佛交織成了催人奮進的鼓點。這位遵王的眼神突然暗淡了下來,\"那年在信陽,三百捻騎被清妖的步兵堵在關帝廟,最後全部戰死無一幸免。\"
洪天嬌的指尖劃過地圖上的惠濟河,本該涂著丹紅的指甲,此刻卻還殘留著繪制草圖時的墨痕︰\"祥符到杞縣的官道有三段河堤,足夠人馬隱蔽。\"
這時又有斥候進來,突然掀開的帳簾讓雨霧卷著泥土氣息涌了進來,\"啟稟王爺,方才夜鳶探到,清妖的騎兵隊帶了十門虎蹲炮 —— 這種炮得用騾馬拖,雨天官道泥濘根本走不快。\"
楊輔清听到這里,用胳膊踫了賴文光一下,賴文光想想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接口道︰“雨天行軍,帶著火炮是為累贅,如此說來,這支清軍騎兵當是在下午無雨時出發,又被規定了移防的時間,因此需要連夜冒雨趕路。”他的猜測離真相已經差不太遠了。
原來,這支清軍騎兵確實是左宗棠大規模兵力調動的一部分,他已經通過各路清軍的匯報,加上其作為“晚清三杰”的戰場感知能力,敏銳地捕捉到了蕭有和部太平軍的動向,為了完善其“堅壁清野““步步為營”“緩進急戰”的策略,對于太平軍入陝可能經過的豫地主要城池的兵力進行了調整。杞縣雖然不重要,他也沒有完全放棄,打的就是一個預警的主意。這樣的情況下清軍騎兵便由一名把總帶著上了路。
這名清軍騎兵把總姓龍,他身披的油布雨衣難擋雨水的侵襲,此刻雨水已經將他一身濕透,蒸騰的水汽正在帶走他身體的熱量。胯下戰馬的韁繩勒得他指節泛白,馬兒也因雨夜泥濘道難行而不安躁動,馬蹄在泥地里扒拉出數道淺痕。把總鐵青著臉,冷峻目光不時掃過周遭,見身側兵士皆狼狽不堪,個個衣衫濕透,額頭上的水珠說不清是汗水多還是雨水多,順著帽檐滴落,與馬蹄濺起的泥漿混成一片污濁。
龍把總喉結滾動,低沉嗓音裹挾著幾分郁憤︰“這鬼天氣,真是要人命!那幫該死的太平逆匪,定是在哪處躲雨,偏生讓我們在雨里遭罪。”
副將策馬並行,抬手抹去臉上雨水,沉厚語聲稍緩和幾分︰“兄弟們也真是辛苦,從晌午到現在,馬不停蹄地在雨里奔。可斥候剛剛回報,一路探查竟連逆匪半點影子都沒尋著,杞縣方向也都安靜得很,估摸著一時半會兒沒大動靜。依我看,不如先尋個合適地兒扎營,讓大伙兒和馬匹都歇歇,等雨稍歇再趕路。再說,咱即使人不歇息,馬兒也受不住,被雨淋病了反而不美,咱們耽擱這一時,等天晴了加把勁,說不定還能把時辰攆回來。”
把總聞听此言,原本緊繃的面容稍緩,他微側首,望向副將那被雨水沖刷得泛著油光的臉,瞧見對方眼底泛起的血絲與難掩的疲憊。再環顧四周,兵士們精疲力竭的模樣盡收眼底,有的戰士累得在馬背上東歪西斜,靠著肌肉的記憶才能勉強維持坐姿;有的則耷拉著腦袋,任憑雨水澆灌,全無剛出發時的精神氣。
他喉結再次滾動,沉吟片刻,終是重重一嘆,壓低聲音下達指令︰“傳令下去,尋個地勢稍高、能遮風避雨的去處扎營,讓兄弟們喘口氣,讓馬兒也吃把料。暗哨照舊,一刻不得松懈,一旦有異狀,即刻回報。”
清軍騎兵選擇了扎營休整,蕭有和這邊暫時沒有得到消息,他們還在緊張的商議如何隱蔽。
蕭有和沉默著拾起案上的秸稈,在地圖上擺弄,似乎在考慮著如何將近萬活人憑空隱藏︰\"天嬌總管說的月牙溝,深三丈,蘆葦能沒頂 ——\" 他突然將秸稈折成三段,挨個放在地圖上,\"輔王帶本部藏西溝,堵王帶本部伏東崗,遵王帶精銳守溝口。本王的中軍攜傷員藏身麥田\" 秸稈的碎屑落在地圖上的杞縣位置,像撒下的誘餌。
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斥候渾身泥漿地撞開帳門︰\"啟稟軍師,\" 他的甲冑上掛著半截蘆葦,\"騎兵隊已在仇樓鄉邊界扎下營盤停止了前進!\"
大帳內眾人先是一愣,隨即是大喜過望。
蕭有和抓起地圖上的令旗,猛地插在杞縣位置︰\"眾將听令,\" 他的聲音透過雨幕傳向遠方,\"子時三刻,按原定計劃攻取杞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