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小囡囡的身影消失後不到十個呼吸的時間,山谷入口處,金池長老那枯槁的身影裹挾著狂暴的勁風,第一個轟然降臨。
他枯瘦的身影落在谷底松軟的腐殖土上,強大的沖擊力激起一圈枯枝敗葉。
渾濁卻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瞬間掃過葉囡囡方才停留的地方——那里,還殘留著袈裟鋪展過的痕跡,以及錫杖插入泥土留下的孔洞。
空氣中,濃郁精純的佛寶氣息尚未完全消散,還有一絲極其微弱的、帶著點清甜奶香的……孩童氣息?
金池長老的鼻子極其輕微地抽動了一下,眉頭深深鎖起,眼中閃過一絲極其困惑的疑慮。黑熊精?孩童氣息?這……怎麼可能?
然而,緊隨其後,大批武僧如同潮水般涌入谷底,沉重的腳步聲、鎧甲踫撞聲、粗重的喘息聲瞬間充斥了整個狹小的空間,徹底攪亂了此地殘留的氣息。
“長老,賊人呢?”
武僧頭領氣喘吁吁地趕到,環視著空蕩蕩的谷底,只看到長老陰沉得幾乎滴水的臉色。
金池長老強行壓下心頭那絲荒謬的疑慮,枯爪指著地上那明顯的痕跡和空氣中殘留的那屬于錦 袈裟的獨特佛韻,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嘶啞扭曲︰“搜,那孽畜帶著佛寶剛離開不久,肯定還在附近,挖地三尺也要給我找出來。快。。。”
武僧們轟然應諾,如同炸窩的馬蜂,再次分散開來,刀槍棍棒粗暴地劈砍著茂密的灌木藤蔓,呼喝聲響徹山谷。
金池長老獨自站在原地,枯瘦的身軀微微顫抖。
他緩緩蹲下身,伸出兩根枯枝般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地上散落的幾片枯葉——那正是方才袈裟鋪展過的地方。
枯葉上,除了泥土的腥氣,還殘留著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甜膩氣息?
像是……糖漬?
金池長老的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渾濁的老眼里,那絲疑慮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蕩開的漣漪越來越大,幾乎要壓過滿腔的怨毒。
他緩緩抬頭,望向葉囡囡消失的、那幽暗密林的深處,眼神變得無比復雜,一個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誕不經的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爬上心頭。
黑風山深處,真正的黑熊洞府。
巨大的洞穴深處,黑熊精憨聲如雷,龐大的身軀隨著呼吸起伏,震得身下的干草簌簌作響。洞外夜風呼嘯,夾雜著隱隱約約、從極遠處傳來的銅鑼聲、呼喊聲和兵刃踫撞聲。
呼嚕聲突然中斷了一瞬。
黑熊精那雙在黑暗中閃爍著幽綠凶光的眼楮,猛地睜開了一條縫隙。它碩大的頭顱微微抬起,側耳傾听著風中傳來的模糊喧囂。
“吼……?”
它低低地咕噥了一聲,帶著被打擾的煩躁和一絲野獸本能的警覺。又是那群禿驢,大半夜的鬼哭狼嚎什麼?還讓不讓熊睡覺了?
它似乎听到了“黑熊”、“佛寶”、“抓住”之類的零星字眼。
黑熊精困惑地甩了甩碩大的頭顱,粗壯的前肢煩躁地扒拉了一下身下的干草。
關熊爺爺屁事?老子睡得正香,偷什麼佛寶?那幫禿驢怕不是瘋了?
它不滿地打了個響亮的鼻息,噴出一股帶著腥臊味的熱氣,巨大的身軀重新轟然倒下,砸得地面微微一震。
它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將毛茸茸的腦袋埋進前肢里,很快,更響亮的、如同悶雷滾過山洞的呼嚕聲再次響起,將洞外那隱約的喧囂徹底淹沒。
渾然不知,一張由貪婪陰謀和一口天大的黑鍋交織而成的巨網,正朝著它那毫無防備的巨大身區,緩緩收緊。
.。。。。。
金池長老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捻著那片沾染了可疑甜膩氣息的枯葉。
冰冷潮濕的泥土腥氣混合著那絲若有若無、如同蜜糖漬過般的甜香,頑固地鑽入他的鼻腔,刺激著他那早已被貪婪與怨毒充斥的神經。
這氣息……太詭異了。絕非黑熊精那等山野腥臊之物所能擁有\
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葉囡囡消失的那片幽暗密林,金池長老枯槁的臉上肌肉劇烈地抽搐著,一個荒誕絕倫卻又揮之不去的念頭,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識海中瘋狂滋生。
“那破窗而入奪走佛寶的,真的是黑熊精嗎?”
“還有你那矮小靈活的身影,那幾根油亮卻略顯柔軟的黑毛,那最後殘留的……孩童般的甜香?”
“不可能。。”
金池長老猛地甩頭,枯瘦的手指幾乎要將那片枯葉捏碎,仿佛要將這荒謬的念頭也一同碾滅。
“定是那孽畜狡猾,不知從何處沾染了山果蜜露,或是……或是使了障眼的妖法?”
他強行壓下心頭翻涌的疑雲,將一切歸咎于妖物的詭計。
佛寶,那可是關乎他延壽證道,甚至可能窺得一絲聖僧東行氣運的無上機緣。無論如何,必須奪回,無論對方是熊是妖,還是……別的什麼。
“傳令。”
金池長老猛地轉身,嘶啞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不容置疑的冰冷殺意,穿透谷底混亂的搜尋聲浪。
“黑風山全境封鎖,所有路口、隘口,增派三倍人手,布下‘金剛伏魔圈’。哪怕是一只蒼蠅,也不得飛出黑風山。”
他枯爪一指那幽暗的密林深處,眼中寒光暴漲︰“那孽畜遁入此林,必藏匿其中。給老衲一寸寸地搜,縱使焚山煮林,也要將其逼出。”
“謹遵長老法旨。”
武僧頭領轟然應諾,臉上橫肉抖動,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
很快,更加密集的銅鑼聲、號角聲、武僧們粗野的呼喝聲,如同瘟疫般從山谷蔓延開去,迅速覆蓋了整片黑風山脈。
一道道由精悍武僧把守的關卡在山道隘口設立,僧人們手持刻滿佛咒的戒刀、銅棍,結成簡單的陣勢,佛力勾連,隱隱形成一道道淡金色的光幕屏障。
更有擅長追蹤的僧人放出豢養的異種獒犬,循著空氣中那稀薄到幾乎消散的佛寶氣息,狂吠著沖入密林。
一時間,黑風山如同被捅破的馬蜂窩,徹底沸騰。
無數火把在山林間游弋,如同移動的星火,將夜幕撕扯得支離破碎。
刀光劍影,呼喝斥罵,獒犬狂吠,樹木被粗暴砍伐傾倒的巨響……寧靜的山林化作了喧囂的獵場,目標直指那“罪大惡極”的黑熊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