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蓮看著孔宣那副欲言又止、心驚膽戰的模樣，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上前輕輕牽住妹妹的另一只手︰“好了囡囡，蛋蛋需要安靜溫養，我們先去別處看看。”
“哦。”
葉囡囡乖巧地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捧著赤金卵，像捧著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跟在姐姐身邊，一步三回頭地看著那赤晶平台，似乎還有點舍不得離開。
孔宣看著姐妹二人離開的背影，尤其是葉囡囡手中那枚安靜懸浮的赤金靈胎，又想起還躺在離火殿里、身心遭受重創的二弟金翅大鵬，再想想那被迫簽訂、卻帶來一線生機的圖騰契約…
他獨自一人留在巨大的赤晶平台前，涅盤靈胎的氣息依舊在空氣中殘留。
這位鳳族太子緩緩抬起手，指尖捻著一枚剛才葉囡囡啃朱離果時不小心掉落的果核。
果核赤紅晶瑩，還帶著一絲溫熱的果汁和淺淺的牙印。
孔宣看著指尖這枚小小的果核，赤晶平台光滑如鏡的池面，清晰地倒映出他此刻的面容。
俊美依舊，五彩羽衣流光溢彩。然而那雙狹長鳳目之中，卻再無半分睥睨天下的孤高與銳利。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復雜的漩渦在翻涌、沉澱。
一是震驚。
震驚與那小丫頭輕描淡寫間廢掉二弟一臂，又用半顆果子砸碎他另一臂的恐怖畫面，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腦海。
那絕非神通，而是純粹到令人發指的肉身偉力，那混沌本源道體…究竟是何等存在？
二是荒謬。
堂堂鳳族太子，飛禽之長，竟被一個看似懵懂的小丫頭逼得束手束腳，連關乎族群未來的涅盤靈胎都主動“叛變”到了對方手中？這世界到底怎麼了？
三是茫然。
依附人族？成為圖騰？享受香火？這真的是背負著上古榮光的鳳族該走的路嗎？母上…伏羲聖人的推演…真的沒錯嗎？
四是屈辱。
二弟的慘狀歷歷在目，自己的五色神光在對方淨世神光下被輕易撼動…鳳族的驕傲，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似乎碎得如此輕易。這份屈辱感如同毒蛇，啃噬著他的心。
然而，在這諸多負面情緒之下，更深沉的地方，一絲細微卻真實不虛的悸動，如同被深埋地底的火種，頑強地跳動著。
當契約締結、人道氣運沖刷靈魂的瞬間，那沉甸甸纏繞在血脈本源深處、如同附骨之疽的萬古業力枷鎖，確實…松動了一絲縫隙。
雖然微不可查，但那仿佛來自九天雲外的自由氣息，是如此清晰，如此令人悸動。
那是希望，也是母上耗盡殘靈推演萬載看到的唯一曙光。
這絲悸動，如同在無邊黑暗中亮起的一粒星火，微弱，卻足以讓迷途者看到方向。
孔宣的目光，透過赤晶池面的倒影，仿佛穿透了梧桐林的赤金穹頂，望向了洪荒大地中央，那片屬于人族的廣袤疆域。
“人族…圖騰…香火…”
他低聲呢喃，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枚帶著牙印的朱離果核，眼神中的茫然與屈辱漸漸褪去，被一種沉凝的、帶著決斷的思索所取代。
……
與此同時，梧桐林深處，離火殿。
殿內並非灼熱，反而流淌著溫潤平和的離火精氣，滋養著傷體。
金翅大鵬赤著上身，斜倚在一張巨大的赤晶暖玉榻上。
他左臂被蘊含生機的鳳羽繃帶層層包裹，固定在胸前，依舊能看出不自然的扭曲。右臂那灰敗的石臂無力地垂在身側，如同一條丑陋的累贅。
赤羽長老剛剛為他梳理過內腑震蕩，留下幾瓶療傷丹藥，便恭敬地退了出去。殿內只剩下金翅大鵬一人。
頓時殿內一片寂靜，只有離火精氣流淌的微弱嗡鳴。
金翅大鵬低垂著頭，金色的長發凌亂地披散下來，遮住了他大半張臉。
但那緊握的左手，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滲出點點金色的血珠，滴落在身下溫潤的暖玉上，發出“嗤嗤”的輕響，瞬間被蒸發。
屈辱，滔天的屈辱。如同沸騰的岩漿，在他胸腔內瘋狂沖撞、咆哮。
被一顆不起眼的珠子廢掉蘊含大道本源的右臂。
被半顆啃得稀爛的果子砸碎了引以為傲的左臂。
更是在所有族人面前，如同死狗般被抬了回來。
他是誰？他是元鳳親子。他是金翅大鵬雕！振翅九萬里，其翼若垂天之雲。
利爪裂蒼穹，曾搏殺上古凶獸，大羅金仙之尊，洪荒天地間頂尖的存在。
可如今…他竟被一個乳臭未干、只知道吃果子的小丫頭，用如此荒誕、如此羞辱的方式，接連重創。如同戲耍螻蟻。
“啊。。。。”
壓抑到極致的低吼，如同受傷野獸的悲鳴，終于從金翅大鵬緊咬的牙關中迸發出來。
他猛地抬頭，金色的瞳孔里布滿了猙獰的血絲，燃燒著焚盡一切的怨毒與瘋狂。
“葉。囡。囡。”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刻骨的恨意。
他猛地揮起那只還能活動的左手，狠狠一拳砸在身側堅硬無比的赤晶梧桐殿柱上。
“轟。”
殿柱劇烈震顫，赤晶碎屑紛飛。留下一個深深的拳印。
狂暴的鳳凰真火不受控制地從他體內噴薄而出，將殿內溫潤的離火精氣都灼燒得扭曲起來。
“依附人族？圖騰？香火？哈哈哈。。。”
金翅大鵬狀若癲狂地低笑起來，笑聲嘶啞扭曲，充滿了無盡的嘲諷與不甘︰“我金翅大鵬，寧可粉身碎骨，魂飛魄散，也絕不向那些螻蟻低頭，絕不。。”
他掙扎著想要站起，胸口的劇痛和雙臂的無力卻讓他重重跌回玉榻。這無力感更是火上澆油，讓他眼中的瘋狂幾乎要化為實質。
圖騰契約？那是大哥和母上的選擇，是鳳族的生路？
狗屁，那是懦弱，是恥辱。是向那該死的命運搖尾乞憐。
他金翅大鵬，絕不認命！絕不低頭。
“力量…我需要力量。足以撕碎一切束縛。足以碾碎那個小怪物。足以…洗刷這萬古業力。”
金翅大鵬的喘息粗重如牛，金色的瞳孔死死盯著自己那條灰敗的石臂，又看向扭曲的左臂，一個瘋狂而偏執的念頭，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瘋長。
“血脈…元鳳血脈…涅盤池最深處的…禁忌之力…”
他喃喃自語，眼中閃爍著孤注一擲的凶光︰“只要能獲得那力量。。。只要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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