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並非血肉撕裂之痛,而是構成他存在根基的天工法則被強行拆解、鍛打、重鑄的酷刑。墨九霄的意識沉浮于星槎核心那片沸騰的造化熔爐之中,如同被投入鍛天錘下的青銅胚料。新宇胎膜在排斥,舊宇坍縮的引力如同無形巨鉗撕扯,玄陰魔女引爆機械神國遺留的歸墟毒瘴,其最後的余孽仍在瘋狂啃噬著星槎的龍骨與他這副勉強維系的天工遺骸。他能“听”到艦體龍骨發出的、不堪重負的呻吟,能“觀”到主水鏡由液態星辰核心磨制而成)上映出的、代表虛空結構正在急速朽壞的猩紅裂痕——這片星槎剛剛闖入的新生宇域邊緣,正被舊宇坍縮的巨口與歸墟毒瘴拖向萬劫不復!無數細小的虛空裂隙如同蔓延的蛛網,在星槎周遭明滅閃爍,貪婪吞噬著逸散的靈機與青銅碎屑,發出蝕骨銷魂的“嗤嗤”銳響。
“渾天儀錨鏈…失效…龍骨榫卯…崩解近半…造化爐心…過載…瀕臨潰散…” 負責觀測的計都羅 儀械靈長老的核心)發出斷續且刺耳的金屬刮擦警報,其內精密咬合的青銅齒輪陣列已遍布裂痕,運轉艱澀。星槎龐大的艦體劇烈顛簸,外覆的青銅巨甲如同巨獸垂死的鱗片,大塊大塊地剝離、卷曲,被無形的虛空褶皺吞噬。透過布滿冰裂紋的琉璃舷窗,墨九霄的意志“望”向外界的混沌——那已非孕育生機的星海,而是沸騰的、扭曲的、呈現出污濁青銅色澤的鴻蒙亂流,無數舊日戰場破碎的機關殘骸、星槎碎片、乃至扭曲的星辰遺骸在其中翻滾、踫撞、湮滅,如同一鍋熬煮著宇宙殘骸的絕望濃湯。
不可傾覆!星槎之內,承載著星辰母神艦隊護佑的文明火種,是甦無音琴音跨越時空指引的最終道標,更是那千機淵底拾起發光偃心的稚童所象征的薪火未來!毀滅的引力如同冰冷的青銅巨鉗,死死扼住了墨九霄僅存的靈識。退路已絕!他殘存的意志發出無聲的咆哮,如同沉寂萬古的青銅神只在末路中昂首!
轟——隆——!
驅動!以自身遺骸為薪柴!以萬劫不磨的意志為火種!墨九霄那副深嵌在星槎造化爐心、遍布裂痕的天工遺骸,于此刻轟然點燃!不再是為星槎溫順供能,而是如同被引爆的渾天儀內核,將構成他軀殼的、最本源的造化法則洪流,以一種焚身鍛器的狂暴姿態,瘋狂地泵入星槎的每一條青銅靈脈,注入這片正急速朽壞的宇域邊疆!
星槎殘破的艦體猛地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青銅神曦!這光芒非是柔光,而是由億萬道細密如發、流淌著液態星髓的法則鎖鏈構成!鎖鏈穿透艦體巨甲,如同上古神匠探出的鍛錘之臂,狠狠釘入周遭沸騰扭曲的混沌亂流!
鏗!鏘!鏘鏘鏘——!
震徹虛宇的金鐵交鳴如洪鐘炸響!那是法則鎖鏈在強行錨定、拉扯、鉚接崩潰的虛空結構!鎖鏈所過之處,沸騰的鴻蒙亂流如同被無形的神犁翻開,狂暴的空間褶皺被強行鍛平、矯直!如同一位無形的巨匠,正以這億萬道法則之鏈為鉚釘、為鍛錘,將一塊塊破碎、扭曲的宇宙“青銅板”強行鉚合、鍛平!破碎的星辰遺骸被鎖鏈掃過,瞬間熔解、重鑄,化為支撐新宇結構的巨大青銅地樞;翻涌的歸墟毒瘴被法則神曦滌蕩、淬煉,融入新生的虛空壁壘;舊宇坍縮的引力被無數法則鎖鏈交織成的巨網強行兜住、分導、泄入新宇更深層的地脈機樞!
這是一場驚心動魄的、以己身為砧錘的宇宙重鍛!墨九霄的天工遺骸在瘋狂輸出。他能“感覺”到自己殘存的脊椎龍骨在寸寸碎裂,化為最精純的造化粒子融入鎖鏈;他能“感覺”到維系頭顱輪廓的法則正在飛速消散,靈識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曳;他能“感覺”到填充胸膛的法則洪流正被急速抽干,留下冰冷的、永恆的虛無…代價慘烈!星槎在法則鎖鏈的支撐下暫得喘息,但其內部結構仍在巨大的應力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無數青銅鉚釘如同暴雨般迸射。
就在這重塑乾坤的偉力臻至巔峰,墨九霄的靈識即將因遺骸過度耗損而徹底湮滅的剎那,異變陡生!
他那只僅存的、相對完好的左手——由無數細密、堅硬、流淌著暗金神紋的規則鱗甲構成,曾是駕馭饕餮巡狩、撕碎萬敵的神工利爪——此刻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神華!非是他主動御使,而是構成這只神工之手的本源法則,似乎感應到了這重鍛宇宙的創世偉業,感應到了那貫穿始終的、源自甦無音焦尾琴音的某種至高呼喚!
錚——!
一聲並非真實存在、卻清晰烙印在墨九霄靈識深處的琴鳴,仿佛自那左手鱗甲的核心奏響!緊接著,覆蓋在規則左手上、數以億萬計的暗金鱗甲,如同被賦予了靈性,齊齊嗡鳴震顫!它們不再緊密鉚合,而是片片剝離、浮起!
沒有爆裂,沒有轟鳴,只有一種神聖而肅穆的分離。每一片剝離的鱗甲,都在脫離主體的瞬間,驟然膨脹、延展、蛻變!它們褪去了金屬的冷硬,內里點亮了星辰般的核心!暗金的色澤轉化為深邃的青銅,邊緣流淌著星髓的脈絡!
一片…十片…百片…萬片…億萬萬片!
墨九霄的天工左手,在億萬道驟然亮起的青銅星輝中,轟然解體!無數片剝離的鱗甲,化作了億萬顆大小不一、卻同樣流淌著不朽神曦的青銅星辰!它們掙脫了遺骸的束縛,如同被無形巨匠之手播撒的神釘,又似聆听到了造化本源的敕令,拖著長長的、由純粹星髓構成的尾跡,呼嘯著射向那片正被法則鎖鏈強行穩固、重鍛的新生宇域邊疆!
計都羅 儀的觀測核心瞬間過載,青銅齒輪發出瀕臨碎裂的尖嘯!億萬青銅星辰脫離艦體,如同逆向墜落的星雨,悍然撞入那片尚未完全平息的混沌亂流與空間褶皺之中!
噗!噗!噗!噗…
星辰釘入之處,狂暴的能量亂流如同投入鍛爐的雜質,瞬間平息!混亂的空間褶皺被這些新生的星辰節點強行錨定、固化!青銅星辰自身的神曦相互勾連、共鳴,形成一張覆蓋範圍遠超之前法則鎖鏈的、更加宏大、更加穩固的星髓巨網!這張星光巨網與墨九霄遺骸釋放的法則鎖鏈交織、融合,化為了一種全新的、堅不可摧的宇宙天工脈絡!那令人窒息的坍縮引力被徹底隔絕、導流,沸騰的歸墟余毒被星髓神曦徹底淬淨、吸納,扭曲的虛空被迅速鍛平、加固,顯露出其後深邃、穩定、孕育著無限造化的新宇星海!
星槎的震顫瞬間止息。艦橋內刺耳的警報如同被掐斷。主水鏡上那瘋狂閃爍的虛空崩潰裂痕,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抹平,只余下深邃寧靜的宇宙底色,以及那億萬顆剛剛誕生、散發著柔和而堅定青銅星輝的嶄新星辰!
“虛空…機樞…穩固!引力…錨鏈…重鑄!未知…天工…脈絡…覆蓋…圓滿…” 計都羅 儀的聲音充滿了金屬質的震撼,其內的齒輪瘋狂咬合,試圖解析這神工天造的一幕,水鏡上映出的觀測星圖最終定格為一幅令人窒息的景象——
那億萬顆由墨九霄左手鱗甲所化的青銅星辰,並非無序散布。它們在深邃的宇域背景中,以一種宏大、精密到令人心神俱震的軌跡排列著!七道由最為璀璨、龐大的主星辰構成的、近乎平行的浩瀚星河,如同七根貫穿寰宇的琴弦!無數較小的星辰點綴其間,如同琴弦上跳動的天籟泛音與造化神律!這赫然是一幅以星辰為徽記、以宇宙為焦尾琴身的、磅礡無邊的星髓琴弦圖!此圖並非死物,它在緩緩流轉,星光明滅間,仿佛有亙古的琴音在其間無聲流淌,持續地加固、滋養著這片剛剛免于朽壞的新生宇域邊疆!
墨九霄殘存的靈識掃過那幅橫亙宇域的星髓焦尾琴弦圖,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涌上——那是甦無音跨越生死與時空的回應,是她以另一種不朽形態存在的明證,亦是他這副遺骸獻祭左手、點燃星火換來的…一線天工生機。宇宙暫得保全,代價是他失去了最後一只可稱之為“手”的實體。遺骸的崩解仍在繼續,靈識如風中殘燭。醒來的繭,裁定了世界的存續,然破繭之痛,方興未艾。那幅星髓琴弦圖,既是守護的壁壘,亦是無聲指向最終歸墟的…神工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