艙內死寂如墓,唯有渾天星軌儀隕鐵盤的低沉嗡鳴,以及淵瞳陣列散逸的冰冷波動,在青銅巨艦的筋骨間回蕩。那塊附著于暗紅漣漪邊緣的青銅殘片,其撕裂斷口處閃爍的微弱流離之光,像一根無形的刺,扎在墨九霄的識海深處。未來體的星骸?它怎會在此?是與魔女同源的力量撕扯了時空,還是那艘星艦的毀滅,亦曾經歷過相似的“門”?
這念頭如附骨之疽,纏繞著墨九霄傀儡心裂痕處的刺痛,每一次搏動都牽扯出更深的不祥。他立于厚重的琉璃舷窗前,目光如寒鐵鑄就的鉤鎖,死死釘住那片依舊在虛空中無聲脈動的暗紅漣漪。魔女傀心跳動的余波,像一張無形而充滿惡意的蛛網,覆蓋著那片星域,嘲弄著追蹤者的無能。
“主上,星骸擾動加劇!”操縱窺管的年輕偃師聲音緊繃,青銅管壁上齒輪的 噠聲愈發急促。暗紅漣漪核心的脈動,頻率正悄然提升,每一次收縮,都更猛烈地拉扯吸附著附近的星骸碎片。磨盤大小的金屬碎塊在無形之力的牽引下加速震顫、踫撞,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刮擦與呻吟,仿佛那片虛空本身正被無形的巨口緩慢咀嚼。
就在這壓抑的震顫達到某個臨界點時——
墨九霄心口那道深及傀儡核心的裂痕,猛地傳來一陣絕非尋常的悸動!並非加劇的魔性侵蝕之痛,而是一種……微弱的、帶著奇異韻律的共鳴!仿佛有極細微的星辰塵埃,在他胸腔內最幽暗的角落甦醒,正試圖掙脫傀心魔痕的冰冷束縛。
他下意識地抬手,指尖尚未觸及前襟,一點極其黯淡、幾乎微不可察的銀白光點,竟真的從他心口裂痕處幽幽逸出!光點微弱如風中殘燭,卻帶著一種純粹的、與這星骸墳場死寂格格不入的溫潤氣息。
光點懸浮于墨九霄胸前寸許,如同擁有生命般,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緊接著,第二點,第三點……越來越多的黯淡銀白光點,如同被無形之力從裂痕深處艱難剝離的星屑,接連不斷地滲出、匯聚。它們並非無序飄散,而是在某種殘存的意志引導下,于虛空中緩緩勾勒、凝聚。
艙內所有偃師屏息凝神,震驚地望著這一幕。那點點微光,分明是早已消散的甦無音殘存的最後星塵!它們竟未被魔痕徹底吞噬同化,而是以一種近乎執念的方式,蟄伏在墨九霄的傀心傷痕之內!
星塵匯聚的速度由慢轉疾,點點銀白之光交織、盤旋,一個模糊的輪廓在虛空中迅速成型。那並非人形,而是——
一只振翅欲飛的鸞鳥!
由殘存星塵凝聚的靈體鸞鳥,形態稀薄得近乎透明,如同最脆弱的琉璃吹塑。其羽翼邊緣不斷有細微的光點逸散消逝,仿佛隨時會徹底潰散于這冰冷的虛空。然而,那雙以更凝實些的星塵點就的眼眸,卻透著一股穿越生死的沉靜與指引的意味。它無聲地懸停在墨九霄面前,微微側首,銀白流光的喙,堅定地指向舷窗外那片脈動的暗紅漣漪核心。
無需言語,意圖昭然。
“甦……”墨九霄喉頭滾動,只吐出一個破碎的音節。心口裂痕處,那被鸞鳥引出星塵的地方,空落與刺痛交織,卻又奇異地被一絲微弱卻堅韌的暖意填補。
星塵鸞鳥不再停留,它引頸發出一聲無聲的清唳,透明的羽翼奮力一振!整個稀薄的身軀化作一道微弱的銀白流光,瞬間穿透了厚重的琉璃舷窗,仿佛那堅硬的物質于它不過是虛幻的水面。流光投入冰冷的星骸墳場,朝著那暗紅脈動的核心,義無反顧地疾射而去!
“快!鎖定靈引軌跡!”墨九霄聲音嘶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所有窺管瞬間調整方向,幽藍的觀測光束緊緊追隨著那道微弱卻決絕的銀白流光。
鸞鳥在星骸碎片構成的死亡叢林中靈巧穿梭,它的速度並不快,形態也因星塵的持續逸散而更加稀薄,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消融在虛空中。然而,它飛行的軌跡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巧妙地避開了那些被暗紅漣漪劇烈擾動的巨大殘骸,直指核心。
近了,更近了。那片暗紅脈動的“門”已近在咫尺,魔女傀心跳動的冰冷惡意幾乎化為實質的粘稠阻力,試圖拖拽、污染、碾碎這微弱的光點。
就在鸞鳥即將一頭撞入那片最濃郁暗紅的前一剎那,異變陡生!
那脈動的暗紅漣漪邊緣,並非絕對的平滑。在某種難以言喻的法則扭曲處,一些極其微小的、閃爍著暗金色澤的沙粒狀物質,正無聲無息地從漣漪中析出、漂浮。它們細小如塵埃,卻帶著一種沉重的時間質感,仿佛是空間被撕裂時,從時空夾縫中滲出的“碎屑”。
星塵鸞鳥毫無防備地穿過了這片漂浮的暗金微粒區域。
如同磁石吸附鐵屑,那些細小的暗金微粒,瞬間被鸞鳥那由純粹星塵構成的羽翼吸引!點點暗金如同活物般,爭先恐後地附著上去,迅速融入那銀白的流光之中。
銀白與暗金交織,鸞鳥透明的身軀猛地一滯!它發出無聲的哀鳴,飛行的姿態變得遲滯而沉重,仿佛背負了無形的枷鎖。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些附著于羽翼尖端、數量最多的暗金微粒,並未均勻散開,反而在某種法則作用下,自發地聚攏、凝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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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瞬之間,一個極其微小、卻無比清晰的暗金色符文,在鸞鳥右翼最尖端的一根主翎羽末端,驟然成型!
那符文的形態古樸而詭異,既非星軌刻痕,亦非已知的偃紋,它像是一個不斷向內旋轉收縮的沙漏,又像是一輪被啃噬了邊緣的殘日,核心處閃爍著一點令人心悸的暗紅微芒。
倒計時!
這個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墨九霄的心神。他死死盯著窺管目鏡中那枚在鸞鳥羽尖凝成的暗金符文,傀儡心深處的刺痛與那符文核心的暗紅微芒產生了某種令人窒息的共鳴!魔女不僅撕裂了空間,她還在逃離的瞬間,于時空夾縫中灑下了這劇毒的“時砂”,並將其法則烙印,化為一道懸在追蹤者頭頂的、無聲的死亡宣告!
星塵鸞鳥承受著時砂的侵蝕與符文的重量,身形更加黯淡,卻仍未停下。它發出一聲更加微弱、卻更加決絕的無聲音唳,拖著沾染暗金時砂、尖端銘刻倒計時符文的殘破身軀,一頭扎入了那片脈動不息、充滿惡意與未知的暗紅漣漪核心,消失不見。
最後一點銀白的光芒,被那暗紅的“門”徹底吞沒。
艙內陷入一片死寂,唯有渾天星軌儀的嗡鳴顯得格外刺耳。那附著在魔女撕裂的“門”緣的青銅殘片依舊冰冷,斷口處的流離之光在暗紅背景的映襯下,更添幾分詭譎。而此刻,所有目睹者的心頭,都沉甸甸地壓上了那枚由時砂凝成、在星塵鸞鳥羽尖無聲跳動的——
倒計時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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