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西望著佐助那雙浸滿悲切的眼,那里面翻涌的情緒像被暴雨沖刷過的深潭,渾濁又冰冷,卻又在最深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
他想起那時的佐助眼底有著不屬于忍者的天真,不像現在,只剩下被仇恨反復灼燒後的焦痕。
卡卡西的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他多希望時間能停在那個還能為了搶鈴鐺吵吵鬧鬧的午後,可現實卻像柄鋒利的苦無,硬生生在他們之間劃開了一道鴻溝。
他抬手,輕輕覆在佐助的發頂——那黑發比記憶中更硬了,這小子,以後都沒有人一直跟著他身後梳頭了。
“佐助,如果這是你非走不可的路,就去做吧。”卡卡西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近乎縱容的溫柔,
“但你要記得,仇恨是株會纏人的藤蔓,你越是盯著它生長,它就越會纏得你喘不過氣。等有一天,你真的斬斷了那根讓你痛苦的藤,回頭看看,手里剩下的或許只有空蕩蕩的風。”
他頓了頓,護額下的眼楮彎成兩道溫和的弧,“如果到那時候覺得空了,別忘了,這里還有記得你的人。我,鳴人,還有小櫻……我們都在。”
佐助的睫毛猛地顫了顫,像被風吹動的蝶翼。他一直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了孤獨,習慣了用冷漠築起高牆。
可此刻卡卡西掌心的溫度順著發絲漫過來,竟讓他有種想躲開又舍不得的矛盾。
那聲“老師”哽在喉嚨里,帶著點被暖意融化的沙啞,最終只化作一句低低的︰“謝謝你,卡卡西老師。”
小櫻站在一旁,手指緊緊攥著衣角,指節泛白。她望著佐助緊繃的側臉,那線條里藏著的悲傷像細密的針,一下下刺著她的心髒。
這些年她總追在他身後,可直到此刻才真正看清,佐助他真實的樣子。
村里的課本里,叛忍永遠是窮凶極惡的代名詞,是破壞和平的毒瘤,可眼前的佐助,不過是個想為族人討回公道的少年。
她忽然想起那些被刻意掩蓋的卷宗,想起長老們提到宇智波時諱莫如深的眼神,一個念頭猛地撞進心里︰
如果連生養自己的村子都選擇了沉默,那所謂的對錯,是不是早就成了強者筆下的謊言?
“佐助。”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哽咽,尾音微微發顫,“你一定……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她看著他眼底未散的紅血絲,第一次覺得這個自己追逐了這麼多年的男孩,終于卸下了所有偽裝,露出了真實的、傷痕累累的模樣。
佐助轉過頭,對上她泛紅的眼眶。他沉默了幾秒,然後緩緩點了點頭,聲音里難得帶了點溫度︰“小櫻,你也是一樣。”
風從樹梢掠過,帶起一陣細碎的聲響。佐助的目光掃過卡卡西溫和的臉,掠過小櫻含淚的眼。
這些曾經熟悉到刻進骨子里的人,此刻卻像隔著一層透明的屏障,看得見,摸不著。他知道,是時候該轉身了。
前路像一道模糊的分界線,往前一步,是他執念了多年的復仇之路,或許能換來片刻的“解脫”,像別人口中的“天堂”。
後退一步,是他早已不配擁有的溫暖,那些瑣碎的日常、同伴的笑語,對現在的他而言,反而像會灼燒靈魂的“無間地獄”。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像他這樣雙手早已沾滿陰暗的人,那些陽光下的美好,本就不該奢望。
他的人生,從降臨到這個時間,從那晚滅門的血色里起,就已經和那個叫宇智波鼬的男人死死糾纏在一起,生也好,死也罷,他們注定要一同墜向那片黑暗的深淵。
“佐助,我們該回去了。”
身後傳來兜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催促。
兜的手輕輕搭上他的胳膊,指尖微涼,像一條無聲纏繞上來的蛇。
佐助緩緩轉過頭,目光落在兜那張帶著虛假溫和的臉上,眼神有瞬間的恍惚,仿佛還沒從剛才的情緒里抽離。
但很快,那點恍惚就被眼底的堅定覆蓋。他輕輕掙開兜的手,聲音低沉而堅定︰“是該回去了,要不然……就來不及了。”
最後那一眼,他看得很慢,像是要把身後的人影在眼底刻得再深些。
卡卡西的白發在殘陽里泛著柔和的光,護額下的眼楮藏著他讀不懂的復雜;
小櫻的眼眶紅著,嘴唇抿得緊緊的,像有無數話堵在喉嚨里;還有……鳴人。
那個總是咋咋呼呼的笨蛋,此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周身卻纏繞著刺目的紅色查克拉,那雙藍色的眼楮里翻涌著他從未見過的痛苦和瘋狂,像要把他生吞活剝一般。
佐助的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攥緊了,微微發疼。
但也只是一瞬。
他別開眼,不再去看那片幾乎要將他灼傷的紅色,也不再去想卡卡西那句“別忘了同伴”,更不去踫小櫻眼底那汪快要溢出來的擔憂。
那些都是光明里的東西,溫暖,明亮,卻不屬于他。
他轉過身,跟上兜的腳步。每一步都踏在殘陽與陰影的交界處,前腳掌剛離開最後一縷金輝,後腳跟就已經踩進了漸濃的暮色里。
兜的身影緊緊挨著自己,像一道引路燈,卻通往與木葉相反的方向。
佐助跟著他,一步步遠離身後那片熟悉的燈火,遠離那些喊著他名字的人,遠離他曾經觸手可及、卻終究要放棄的幸福。
走向黑暗,這不是什麼艱難的抉擇,更像是早已寫好的宿命。
從失去父母,從鼬轉身離去的那個瞬間起,他的路就只剩下這一條。
沒有退路,也不需要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