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梧立于“正音鐘”前,指尖那灼燒般的疼痛,仿佛還在叫囂著存在感。
她緩緩閉上眼,周身氣息流轉,催動那柄雙刃劍——「墨韻通靈」。
她知道,每一次動用這力量,都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但現在,她別無選擇。
氣血翻涌,如同一條條小蛇在她體內橫沖直撞,最終匯聚于眉心。
“唔……”
她悶哼一聲,唇角不受控制地溢出一絲鮮血。
顧不得擦拭,她強行壓下喉嚨里的腥甜,意識沉入那古老的鐘身之中。
剎那間,光怪陸離的畫面如潮水般涌來。
她看到了先帝,那個在她印象中威嚴而又陌生的身影,正親臨林家祖祠。
他神情肅穆,目光虔誠,看著工匠們將一塊奇特的金屬熔鑄為鐘的基座。
那金屬色澤暗沉,卻隱隱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
“此乃‘文心引’。”先帝的聲音低沉而又沙啞,帶著一種宿命般的無奈,“朕熔鑄于此,非為控字,乃為待火。”
畫面一轉,無數身影在她眼前飛速掠過,那是林家歷代先輩,他們或慷慨激昂,或憂國憂民,用手中的筆,書寫著他們的理想與抱負。
最終,畫面定格在她第一次咳血之時。
那一日,她在硯台中看到的那個“梧”字,是如何一點一點,在她自己的鮮血浸染下,逐漸成型的。
所有的畫面,如同走馬觀花般在她腦海中閃過,最終匯聚成一個令她震驚的事實。
她猛然睜開眼楮,眼中滿是震驚與難以置信,還有一絲深深的絕望。
唇角再次溢出一絲鮮血,順著她精致的下巴滴落,在白皙的衣襟上暈開一朵妖冶的紅花。
“原來……這鐘,本就是為林家後人所設……”她喃喃自語,聲音輕的幾乎听不見,卻帶著一種撕心裂肺的痛苦,“等一個……能讀懂‘字歸天下’的人……”
而她,林清梧,竟然不是那個掌握文字力量的人,而是被這力量所選中的容器,一個用來鎮壓自己的囚籠!
她,才是那個用自己的鮮血,澆築囚籠的人。
南宮井底,沈硯之背靠著冰冷的石壁,竭力穩住身形。
梧桐木匣散發著微弱的光芒,映照著他緊繃的臉龐。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頭頂傳來的震動,那是文察司的人正在瘋狂挖掘的信號。
時間不多了!
他咬破舌尖,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瞬間在口腔中蔓延開來。
他強忍著劇痛,將鮮血抹在那木匣之上,血沿著匣面那六個字——“啟者必焚己心”的紋路緩緩滲透。
“ 嚓——”
一聲清脆的聲響,木匣的鎖扣應聲而裂。
然而,就在鎖扣崩裂的那一瞬間,一道黑色的火焰卻猛然從匣中噴涌而出,如同地獄里逃竄出來的惡鬼,帶著毀滅一切的氣息,狠狠地灼燒在他的左肩之上。
“唔!”
沈硯之悶哼一聲,單膝跪地。
劇烈的疼痛讓他幾乎失去了意識。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血肉正在被那黑色的火焰吞噬,那種痛,深入骨髓,無法忍受。
但他不能倒下!
他死死地咬著牙,強撐著身體,不讓自己昏迷過去。
他知道,一旦自己倒下,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他抬起頭,看向那散發著微光的木匣。
只見三卷竹簡靜靜地躺在匣中,竹簡之上,浮現出三行虛幻的文字︰
“焚舊制者,當自焚其名;啟民議者,當自囚其身;擇繼者……不擇親,不擇忠,唯擇火。”
每一句話,都仿佛帶著千鈞之力,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
文察司的人越來越近了!
文相府密檔房內,謝昭容靜靜地坐在桌前,手中握著一卷剛剛截下的密令——“南宮井封鎖令”。
燭光搖曳,映照著她平靜而又深沉的臉龐。
她凝視著跳動的火焰,思緒卻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時,她還是一個懵懂的少女,跟隨著父親抄錄《先帝實錄》。
父親的聲音低沉而又嚴肅,仿佛在訴說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林家女兒,生來就背火……”
這句話,如同魔咒一般,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她緩緩地抬起手,將手中的密令投入火盆之中。
火焰瞬間將其吞噬,化為一縷縷黑色的灰燼,飄散在空中。
“這一把火,該由誰來斷呢……”她輕聲呢喃,聲音低到幾乎听不見。
隨後,她拿起桌上的筆,蘸飽墨汁,在《正字令》修訂稿的末頁,緩緩地寫下了一行小字︰
“火可正字,字不可正心。”
南宮井暗道內,林清梧緩緩地走著,衣襟上的血跡已經干涸,卻依然觸目驚心。
她沒有帶一兵一卒,只有手中的“正字印”,和一盞沒有燈芯的燈。
她行至井底,看到了半跪在地上的沈硯之,他手中緊握著未開啟的竹簡,肩頭的焦黑觸目驚心。
她靜靜地站在距離他三步之遙的地方,看著他痛苦的模樣,心中卻沒有一絲波瀾。
“你可知‘梧’字為何在我血中成形?”她忽然開口,聲音平靜的如同在談論天氣。
不等沈硯之回應,她便抬起手中的“正字印”,重重地按在地面之上。
“轟隆隆——”
整個地宮都開始劇烈地震動起來。
一道石門緩緩開啟,露出了地宮第二重門的真面目。
那不是什麼殿宇樓閣,也不是什麼金銀財寶,而是一整面石壁,石壁之上,密密麻麻地刻滿了“燈”字。
每一個字,都由林家歷代女子的精血所書,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感。
沈硯之抬頭,目光穿過痛楚,直視林清梧︰“你說字吃人……”
沈硯之仰起頭,目光如炬,穿透了痛苦的迷霧,緊鎖著眼前的林清梧︰“你說字吃人,可你早被它吃了十年!”,他掙扎著起身,每動一下,肩頭的焦黑就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痛,但他仿佛感覺不到一般。
他顫抖著用被血浸透的苔紙貼在那殘破的木匣鎖扣之上,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在質問這命運︰“若火該熄,為何它在我血里跳?”
剎那間,木匣之中爆發出沖天的火光,那黑色的火焰如同掙脫了牢籠的猛獸,瞬間照亮了整個地宮。
更令人震驚的是,這火焰竟然與石壁之上那密密麻麻的“燈”字產生了共鳴,整個地宮都開始嗡鳴起來,如同一個巨大的鐘擺,震得人耳膜生疼。
林清梧的瞳孔驟然緊縮,她感覺到自己的識海一陣劇痛,那由無數文字構建而成的“心紙”陣圖,竟然出現了一道觸目驚心的裂痕。
更讓她驚駭的是,她咳出的鮮血,第一次沒有在空中凝聚成字,而是如同一個普通人一般,無力地滴落在地,濺起一朵朵猩紅的血花。
“不……”她低聲喃喃,聲音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慌,這可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啊。
林清梧扶牆喘息,地宮石壁的“燈”字仍在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