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聲把七月的午後泡得發漲,教室後排的吊扇有氣無力地轉著,揚起一陣粉筆灰的味道。
將發財看著羅有諒把最後一本習題冊塞進書包,帆布包帶在他肩上勒出淺淺的印子。
明明是和自己一樣穿校服的年紀,這人身上卻總帶著種說不清的沉穩,像是揣著一整個夏天的心事。
“這個暑假你打算干啥?”
將發財踢了踢他的板凳腿,聲音被風扇攪得碎碎的。
他書包早收拾好了,看了羅友諒一眼。
羅有諒扣書包的手頓了頓,轉過頭時,陽光剛好從他背後的窗戶涌進來,在他發梢鍍了層金邊。
他嘴角那點笑意很淡,卻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間在眼底漾開圈溫柔的漣漪“帶著我愛人還有孩子去香江旅游。”
“啊?”
心口突然像被那融化的巧克力糊住了,又甜又堵得慌。
萬惡的資本家,有愛人有孩子了,自己還在為暑假要不要去工地糾結。
窗外的蟬像是被踩了尾巴,突然炸起一陣尖銳的鳴唱。
將發財眉頭擰成個疙瘩“我听說那邊不怎麼太平。”
這話是早上听校門口賣早點的張嬸說的,她兒子在海關上班,說最近關口查得嚴,報紙上也總登些亂糟糟的新聞。
羅有諒正把書包甩到肩上,聞言側過頭。
他個子比將發財高小半個頭,這會兒微微垂著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陰影,讓那雙眼楮顯得格外深,像藏著片沒底的湖。“
你對安全的定義是什麼?”
他問,聲音不高,卻讓周遭的蟬鳴都像是退遠了些。
將發財愣住了。
他張了張嘴,想說“沒打沒殺就是安全”,可看著羅有諒那雙深邃的眸子,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想起上周放學,撞見幾個流里流氣的青年堵在校門口要錢,是羅有諒走過去說了句什麼,那幾個人就罵罵咧咧地走了。
當時沒覺得什麼,現在想來,那人說話時的眼神,和此刻一模一樣。
平靜,卻帶著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吊扇還在轉,把羅有諒身上淡淡的肥皂味吹過來,混著將發財自己身上的汗味,顯得有些狼狽。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和羅有諒好像從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操心的是暑假工一小時能掙多少錢,羅有諒計劃的是帶家人去千里之外的地方旅游。
他眼里的“不安全”是街頭巷尾的閑言碎語,而羅有諒問出這句話時,眼底藏著的,或許是能把所有“不安全”都碾碎的底氣。
“我……”
將發財撓了撓頭,後頸的汗順著脊椎滑下去,癢得他想縮脖子。
他看見羅有諒袖口卷著,露出的手腕上名貴的手表,卻不知怎麼,心里似乎有了一些答案。
“走了。”
羅有諒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帶著點涼意,“放心,我去的地方,很安全。”
將發財看著他走出教室的背影,書包在他身邊輕輕晃著,像是裝著整個安穩的夏天。
窗外的陽光依舊刺眼,蟬鳴也還在繼續,可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只被曬蔫的螞蚱,縮在原地,連蹦 的力氣都沒有了。
原來人和人的差距,從來都不是暑假去哪兒玩那麼簡單。
候車室的吊扇攪動著悶熱的空氣,胡好月把小包往行李箱上一放,拉鏈“ 嗒”扣緊。
“娘,您那袋鹵蛋再塞塞,別晃碎了。”
胡好月幫宋小草把布包塞進網兜,總怕路上吃不慣,連夜鹵了二十個雞蛋,油汪汪的香。
宋小草拍著她的手笑“我跟你爹說了,家里讓老大盯著,咱啥心不操。”
胡安全背著軍綠色挎包,在候車椅旁來回踱步,軍膠鞋踏得地面“咚咚”響。
他褲兜里揣著張嶄新的地圖,邊角被手指捻得發卷,嘴里念叨著“廣省的船幾點開”,眼楮亮得像藏著星星。
羅愛月把小包往肩上提了提,里面裝著他的鉛筆盒,生怕踫壞了新得的橡皮。
他攥著羅守月的小手,妹妹的掌心沁著汗,卻緊緊回握她,兩人踮腳望著檢票口,好奇得很。
“來了。”
羅有諒拎著票走過來,軟臥車票在燈光下泛著光。
穿過擁擠的硬座候車區時,汗味混著油餅香撲面而來,胡好月下意識護著兩個孩子,卻被羅有諒輕輕攬到懷里。
軟臥車廂果然清淨,鋪位寬敞,車窗能推開條縫,風灌進來帶著涼意。
胡安全坐在位置上,趴在車窗上往外看,嘴里嘖嘖稱奇。
宋小草摸著軟和的被褥直念叨“太費錢”,卻在羅有諒遞過削好的隻果時,笑得合不攏嘴。
羅守月已經趴在宋小草懷里睡著了,小手還攥著她的衣角。
胡好月靠在羅有諒肩頭,听著車輪碾過鐵軌的“ 當”聲,心里很安穩。
咸腥的海風裹著魚腥味撲過來,廣省碼頭像口沸騰的大鍋。
挑著竹筐的漁販穿梭在人群里,筐里的皮皮蝦張著青色蝦鉗,濺出的海水打在宋小草的布鞋上。
她攥著胡安全的胳膊,眼楮瞪得溜圓。
那艘游輪像座浮在水上的樓,白漆在陽光下晃眼,煙囪里冒出的煙直插雲霄,比門口的老槐樹還高。
“我的天……這得裝多少人?”
胡安全摸著下巴喃喃,軍綠色挎包被擠得歪到一邊。
羅有諒一手抱著羅守月,一手護著行李箱,在人縫里開出條路。
胡好月牽著羅愛月,孩子指著船身驚呼,聲音脆得像碎冰。
登船時,宋小草的腳剛踏上舷梯就打了個趔趄,游輪的晃動讓她慌得抓住欄桿。
“娘,別怕,”胡好月扶著她,指尖的涼意壓下她掌心的汗,“跟平地一樣穩。”
艙房不大卻干淨,推開窗能看見翻涌的浪花。
可入夜後,風浪突然大了。
船身猛地傾斜,宋小草放在桌上的搪瓷缸“ 當”摔在地上,水灑了一地。
甲板上傳來驚叫聲,隱約有爭執聲透過門縫鑽進來。
幾個穿黑背心的男人在查驗通行證,嗓門粗得像砂紙磨鐵。
羅有諒把兩個孩子護在懷里,對胡好月遞了個眼神。
她悄然飄到門外,听見那幾人在念叨“查得緊”,腳步頓在隔壁艙門前。
艙內的燈忽明忽暗,浪濤拍打著船舷,像有雙無形的手,正攥緊這漫漫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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