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門口的銅鈴剛響過兩聲,穿藏青短打的跑堂就跟踩著風火輪似的迎上來。
他眼角的笑紋堆得像朵菊花,目光先落在停在階下的黑色轎車上。
那 亮的車身映著琉璃瓦,連輪胎縫里都沒沾半點泥星子,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的物件。
待看清下車的人,跑堂的腰彎得更低了,幾乎要折成九十度。
關舒文扶著胡好月的手剛踏上第一級台階,他就麻利地扯開棉門簾,露出里面暖融融的熱氣,連說話都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二位客人里面請!這天兒涼,快進來暖暖身子!”
關舒文淡淡頷首,烏木拐杖點在紅漆門檻上,發出清脆的一響。
跑堂的眼尖,瞥見她袖口露出的銀鐲子,上面鏨著細密的纏枝紋,在光線下泛著溫潤的光。
再看旁邊的胡好月,一身藕荷色的軟緞旗袍,領口繡著幾枝淺粉的桃花,腳下的皮鞋擦得能照見人影,便知是得罪不起的貴客。
“您好,有約嗎?還是去雅間?”
“有,跟張太太她們約了。”
關舒文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氣度。
跑堂的眼楮倏地亮了,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忙不迭地在前頭引路“原來是張太太的貴客!您瞧我這眼拙的!張太太她們早就到了,在樓上‘听松閣’候著呢,視野最好,還特意讓添了零嘴!”
他弓著身子往前走,時不時側過臉回話,目光總不自覺地瞟向兩人的衣飾,卻又不敢盯得太明顯。
路過天井時,見幾個茶客正伸長脖子張望,他立刻清了清嗓子,聲音陡然拔高“都讓讓!”
那架勢,倒像是在護送什麼稀世珍寶。
到了樓梯口,他又搶先一步撩起厚重的棉簾,呵出的白氣混著里面飄來的茉莉茶香“您慢走,小的這就去叫伙計沏新茶來!”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他才直起身抹了把額頭,望著那扇緊閉的雅間門,咂摸出幾分敬畏。
能讓張太太親自等著的,怕是來頭不小呢。
這世道就是這樣,窮苦人忙的晚朝九五,而有錢的都過得精致無比,不管在哪個時代,都有些兩極化的領域。
雅間里暖爐燒得正旺,銅鶴爐里的檀香裊裊繞著描金藻井,把滿室的喧囂都浸得溫吞了。
幾個穿著錦緞旗袍的太太正圍著酸枝木圓桌搓麻將,翡翠鐲子踫在牌上,叮咚脆響里混著脂粉香。
“呦!老姐姐可算來了!”
穿寶藍色旗袍的張太太先站了起來,手里還捏著張紅中,目光越過關舒文肩頭,倏地定在胡好月臉上。
胡好月剛解下披肩,藕荷色旗袍領口的珍珠扣在暖光下泛著柔潤的光。
她垂著眼簾時,長睫像兩把小扇子,遮住眼底的流光,偏生唇角微微上揚,帶出點不諳世事的嬌憨,但是長相很是惹眼。
“這是……”
張太太手里的牌“啪嗒”掉在桌上,旁邊戴玉扳指的劉太太也探過身,連洗牌的手都停了。
滿室的目光齊刷刷落在胡好月身上,有驚艷,有探究,還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掂量。
關舒文往太師椅上坐時,烏木拐杖輕輕一頓,穩穩落在地毯上。
她接過胡好月遞來的茶盞,指尖摩挲著溫熱的杯壁,眼角的細紋里漾開笑意,語氣里的自豪藏都藏不住“這是我孫媳婦,好月。”
“好月……好名字!”
張太太率先回過神,拉著胡好月的手就不肯放,指腹劃過她腕間的玉鐲,“瞧瞧這模樣,這身段,老姐姐你可真是好福氣!有諒那小子,不知修了幾輩子的福分!”
劉太太也跟著附和,目光在胡好月旗袍上的暗紋繡花開了又合“這料子是甦繡吧?針腳細得跟頭發絲似的,怕是要繡娘耗上三個月才能成一件。”
胡好月哪里懂布料綢子,這都是有諒哥從不同地方給她搜羅來的好東西。
她假裝被夸得臉頰微紅,往關舒文身後縮了縮。
關舒文拍了拍她的手背,看著眾人艷羨的眼神,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霧漫過她含笑的眉眼,慢悠悠道“小孩子家,經不起你們這麼夸。”
話雖如此,那微微揚起的下巴,卻藏著說不出的得意。
“對了,我听說城東那地要修百貨樓,您的看法…………”
張太太說話很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她厭煩。
關舒文從前是大小姐,嫁給羅老爺子也沒吃苦,男人在外打仗,她就守著家等他回來。
現在社會太平了,她平常無聊的時候,會會老友,跟一些圈子里的太太打打麻將,日子過得也不比從前差。
不過今天主要是帶著好月來打打關系,人認人,打一下人脈關系,不然以後她跟老頭子走了,有個什麼難事也好求助。
“城東那塊地是官家的,百貨樓的事…………”
張太太眼楮一亮,忙湊得更近些“那您看……值得投點錢嗎?”
“如果你想下手,我勸你還是歇了這心思,這地,蓋不成百貨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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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舒文的話讓張太太原本期待的心情沉到了低谷。
“您是說……蓋不成了?”
“嗯!我想你是一個明白人。”
“是,我知道了。”
張太太心里有了底,隨後想到什麼,臉上帶著笑說道:“今天我把榮華也帶來了,你讓好月跟她們去玩唄!”
胡好月剛掀開門簾,一股甜膩的香粉味就撲面而來。
隔壁屋子比雅間小些,卻擺著張鋪著蕾絲桌布的圓桌,幾個穿得花團錦簇的少女正圍著嗑瓜子,見她進來,手里的動作齊刷刷停了。
靠窗坐著的張榮華最先站起來,她留著時下最時興的波浪卷發,發梢燙得像朵盛開的洋菊,額前別著塊半透明的紫色紗巾,邊角綴著的銀線在陽光下閃閃爍爍。
她上下打量著胡好月,嘴角噙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語氣卻熱絡得很“你就是胡好月吧?快來,坐。”
旁邊穿粉色連衣裙的少女湊過來,發繩上的蝴蝶結蹭到胡好月的胳膊“我是李家的二丫頭,你叫我阿桃就行。”
她眼楮亮晶晶的,盯著胡好月裙子上的盤扣,“這扣子是翡翠的吧?真好看!”
胡好月剛要開口,就見張榮華轉身從藤椅上拎過個漆皮手袋,掏出盒進口巧克力“嘗嘗這個,我表哥從法國帶回來的,比咱們這兒的水果糖甜多了。”
錫紙剝開時發出輕響,濃郁的可可香漫開來。
靠窗的角落里,穿藍布學生裝的少女正低頭看書,听見動靜抬了抬眼,鼻梁上架著副圓框眼鏡,鏡片後的目光清清亮亮的。
“我叫周曼,在女子中學教書。”
她聲音輕輕的,像怕驚擾了什麼。
張榮華拍了下手,把巧克力往胡好月手里塞“別管她,書呆子一個。”
說著就拉胡好月往鏡子前站,“你這頭發可真好,該燙了,我認識霞飛路最好的理發師,手藝好得很,改天帶你去?”
胡好月看著鏡子里映出的幾張年輕面孔,張榮華的張揚,阿桃的活潑,周曼的沉靜,像開在一個園子里的不同花朵。
窗外的陽光斜斜照進來,落在張榮華紫色的紗巾上,泛著細碎的光,倒讓這屋里的氣氛添了幾分鮮活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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