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離陵︰“我若去了,還能這麼早回來?”
他不會要同她計較他早早回家等她,她卻跑出去的事吧?
鶯然又趴回他懷里,“我好害怕。”
關熠思索一番,在這郊外深山,有雲州大修重傷路過死在這兒,被狗撿了尸骨吃也有可能。
不過狗吃人肉可不太好。
關熠︰“以後別讓你家狗亂撿東西吃,我先走了啊。”
他拍拍徐離陵肩膀,御劍離開。
徐離陵摟著鶯然回屋坐下,給她倒了水,溫聲問︰“那活尸什麼樣?”
鶯然︰“臉色青白,其他的沒印象了。我太害怕了。”
徐離陵再度把她抱入懷里拍了拍︰“最近一段時間少出門。”
鶯然輕推他︰“那不行,我明天還要去玄衙。”
徐離陵俯視她,不再說話。
鶯然抿了抿唇,心道算了,還是告訴他自己的想法吧。免得他多想,弄得兩人都不開心。
她啟唇欲解釋。
徐離陵倒先一步開口︰“晚上想吃什麼?”
鶯然眨巴眨巴眼,心道他又不吃醋了?
“你買了菜嗎?”
徐離陵︰“買了五花肉,家里還有油菜。”
這個季節正是吃油菜的時候。
菜是在村里買的,便宜,一次性買了很多。
鶯然想了想,“想吃炸肉,還有油菜湯。”
徐離陵讓她歇著,他去廚房里做飯。
鶯然其實已經不害怕了,在屋里待著沒事做,回房拿出給徐離陵繡了一半的竹紋香囊繼續繡。
徐離陵身上有股沁涼如松竹雪月的香,不需要香囊。
但夏天快到了,前幾日天熱時,鶯然坐牛車去雲水縣,聞到同行人身上不太好的氣味。
她便想到徐離陵去金水鎮有段路程,坐牛車要與人接觸。給他備個氣味清爽的香囊,這樣他坐在牛車上不會太難受。
繡香囊期間,她听到屋後傳來些許異響。
不過住在山里,听到奇怪聲音是正常的,她已經習慣不能細想了。
什麼東西細想,都會變得可怕的。
做事時,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徐離陵做好飯過來,瞧見她拿針線,叫她別繡了,“繡東西傷眼。”
鶯然︰“我很少繡,閑著沒事嘛。”
她笑盈盈地和徐離陵一起去廚房,一起將菜飯全部端上桌,在徐離陵身邊坐下。
吃飯的時間總是格外安寧。
她絮絮叨叨跟他說今天的事,順便跟他解釋自己執意要去玄衙的原因︰“我也是想快點買輛馬車,這樣你去金水鎮方便,我想去雲水縣玩也很方便。”
徐離陵筷子頓了下,繼續吃︰“我說過,你不用去做什麼。”
鶯然扁嘴︰“可家是我們兩個人的,總不能讓你一個人辛苦。”
家。
徐離陵品味了一下這個字,不再說什麼。
鶯然今日飯吃得很快,吃完又擠到徐離陵凳子上倚著他,一只手搭在他腰間安安靜靜地陪他。
待他吃完,他沒有如往日那般叫她先去沐浴,對她叮囑︰“等一會兒。”
鶯然不明所以,但還是等著徐離陵將碗筷收走,洗完了碗過來。
他牽起她的手,領她往外走。
天開始熱了,夜間星燦月明,風也涼爽。
鶯然問︰“出來散步嗎?”
徐離陵︰“你想散步?”
鶯然︰“我以為你帶我散步。”
徐離陵︰“不是。”
說話間,他領她走到了屋側,過了個轉角到屋後,鶯然望著眼前背生雙翼的生物,吸了口氣。
“飛駒……這是我們家的嗎!”
鶯然臉上是難以自制的驚喜,快步走向飛駒,圍著轉了一圈,“你哪兒來的錢買的?”
一只最下等的飛駒,也要一千靈石呢。
而這只飛駒的品相,鶯然見所未見,必然不便宜。
徐離陵輕描淡寫道︰“賣了個東西。我昨晚跟你說了,今日讓你在家,我給你帶飛駒。”
他走到鶯然身後。
鶯然轉過臉看他,語調委屈,實則撒嬌︰“可我那時候睡著了,沒听清。而且我昨晚都說了我要出門,你還非鬧我。”
“今晚不鬧你。”
徐離陵平淡地說起這事,惹得鶯然微紅了臉,推他一下。
推完又笑起來,復雜地注視飛駒︰“你賣了什麼能賣這麼多靈石,該不會是傳家寶吧?”
“我沒有傳家寶。”
在他看來,那些全是破爛。徐離陵一只手攬住她腰,低頭問她︰“要上去轉一圈嗎?你不是說飛起來的風景很好看?”
鶯然眼眸晶亮地連連點頭。
徐離陵先跨上飛駒,俯身一只手就將鶯然給提了上來。讓她側坐在他身前,他則雙臂以將她抱在懷里的姿勢,護在她兩側。
鶯然低呼一聲,調侃︰“懷真,你好厲害。”
瞧著是名文弱書生,有時陪她回娘家,她家親戚若在,故意磋磨他干活,他還會說“拿不動”。
但在她身上,他的力氣總是很大。
徐離陵垂眸看她一眼。揚鞭打在飛駒身上,飛駒頓時伸展雙翼飛了起來。
鶯然窩在徐離陵懷里,夜風將兩人長發吹得纏繞,難舍難分。
徐離陵問她︰“和乘飛劍比,感覺如何?”
大晚上的,又不是現代城市,山野間光亮很少,到處都是灰蒙蒙的影子。
但鶯然還是很給面子地道︰“真好看。”
徐離陵很不給面子︰“黑漆漆的,哪里好看。”
鶯然拿頭撞一下他的胸口,“那你還問。”
徐離陵揚唇輕笑,鶯然也笑起來。
她想抱抱他,但不敢在飛駒上亂動,便整個人都依偎進他懷里,仰面看他︰“真好看。”
徐離陵垂眸看她一會兒,低頭便吻到了她的眼楮。
鶯然閉了下眼,待他唇離開,笑得眉眼彎彎地睜開︰“你看天上。”
徐離陵抬頭。
滿天星海圍繞,明月光在此刻,仿佛只照他們兩人。
鶯然︰“今日站在飛劍上的時候,我還是挺害怕的,冷汗都有點出來了。我覺得我恐高。”
徐離陵︰“那下去?”
鶯然眼里映著明月、星辰,還有他,“但我現在一點都不怕。懷真,你說這是為什麼呢?”
她等著徐離陵問“為什麼”,然後告訴他,因為有你陪著我。
然而徐離陵道︰“飛駒比較穩。”
雖然是實話,但……
鶯然很直接地對他翻了個白眼。
徐離陵捏了下她的臉。
他體內的躁動與惡意,讓他很想在此刻,對她做些什麼。听她驚恐地呼喊。
但他什麼也沒做,陪著她轉了一圈,落地。
“水燒好了,去沐浴吧。”
鶯然點頭,心愛地摸了摸她和徐離陵的飛駒,腳步輕快地跑去偏房沐浴。
進了浴桶,溫熱水流舒緩疲憊。鶯然閉上眼楮愜意地想︰
要是能就這樣和懷真過一輩子就好了。
*
清晨,徐離陵起床時把鶯然也叫醒了。
昨晚睡得早,鶯然醒來時只是有點懵,沒有很累很困,“怎麼了?”
徐離陵︰“不是說要去玄衙抄舊案?”
鶯然︰“你不是說我不需要辛苦嗎?”
徐離陵︰“你去辛苦一下,就知道還是不辛苦舒服。”
鶯然無語得想笑,起了床。
徐離陵為買飛駒賣了祖傳的東西,她也要盡量為他們以後的生活努力一下。
而且買飛駒不是他們生活的終點,她還想住到金水鎮上。
這樣徐離陵去上工方便,她出去玩也方便。
至于和她娘家距離變遠?那正合她意。
每次回去,她爹都要拿三從四德那套教導她。最近都開始說她“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了。
但她成親前就和徐離陵說好了,他們暫時不想要孩子。
他們兩個自己都還是孩子呢。
她才十九,徐離陵瞧著還有點少年樣,不過他說了他比她大。
具體多少歲,他說他沒刻意計算過。
鶯然有時會想,是不是他實際上比她年齡小,所以不敢告訴她。
思緒回攏,鶯然和徐離陵一起洗漱換衣,難得一起起這麼早,徐離陵還幫她梳了頭發。
他手藝真差,難怪成親前見他時,他都披散著頭發。
鶯然心里嘀咕,面上夸贊徐離陵︰“梳得不錯。”
徐離陵摸摸她的頭︰“你眼光很好。”
他在夸她嗎?
鶯然听出幾分別的意味,好像他是故意給她梳成這樣,她還夸好,他覺得好笑似的。
但他毫無異色,鶯然默默攏了攏自己的發髻,和他一起出門。
有了飛駒,趕路速度快了許多。徐離陵親自將鶯然送到玄衙,再去金水鎮也來得及。
關熠這時候也已經當差了,將鶯然領到後院庫房里,“這些卷宗都太陳舊了,用的是以前的普通紙。現在上頭分發了新的流明紙,字寫上去,放千百年都不會模糊。”
鶯然新奇。
關熠挑眉︰“這就是玄道世界與凡人世界的差別。好了,你抄吧,我去做事了。”
鶯然點點頭,目送關熠離開。
雖然心里也有一點對于玄道的向往,但她已經是凡人了,也很喜歡凡人的生活。
所以她沒有把關熠的話放在心上,埋頭抄寫卷宗。
“宿……開……”
庫房緊閉的窗外忽然傳來幽幽沙啞聲音。
鶯然一驚,頭皮都緊繃起來,害怕地緩緩起身。
這里是玄衙,應該不會有鬼吧,是她幻听?
可那聲音仍在繼續︰“我……系統……任務……世界……錯了……讓我……進……”
這次鶯然沒有驚叫著跑出去,勉強听清了那聲音在說什麼。
她怔住,懷疑自己听錯了。
她竟然听到了“系統”“任務”這種穿書小說里才會出現的詞?
她不再抄舊案,走近那聲音發出的地方,認真听。
那聲音說話虛弱又艱難︰
“宿主……錯了……讓我……聯系……趕快……魔頭……滅世……救……”
“宿主……讓我……重新……”
……
鶯然安靜地听著。
從這些只言片語里,拼湊出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
她沉吟良久,轉頭朝外跑去︰“鬼啊!!!”
鶯然沖出庫房,滿面驚恐,但內心並不害怕,只覺心情復雜。
穿越十九年,她好像突然成了攜帶系統和任務的人。
她不知道那是什麼任務,什麼系統。
但她知道,她現在過得很開心很幸福。
如果去做那什麼任務,她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會被打破。
甚至,根據她閱讀穿書文的經驗,她可能需要拋棄徐離陵,去做稀奇古怪的事情。
“宿主?!”
那聲音發出難以置信的爆鳴。
玄差聞聲趕來,踹開庫房窗戶,果真在窗外發現人影。
不過,這是一具死尸。
關熠眉頭緊鎖︰“這附在尸體上的東西已經逃了……它竟能無視玄衙陣法潛入玄衙。”
玄差們︰“它修為必定不低。此事需上報朝廷,讓朝廷評估是否需要派高階玄差過來。”
鶯然躲在玄差們身後,不敢看尸體。只望著頭頂的藍天想︰
希望系統不要再來找她了。
那什麼任務,她不想做。
*
早上送鶯然來玄衙時,徐離陵說了下午回來接她。
臨晚,他來接。
關熠受了鶯然交代,沒向徐離陵說鶯然遇到活尸之事。
但鶯然听見了系統說的只言片語,一時半會兒還是沒法兒完全不在意。
回家路上,鶯然依在徐離陵懷中發呆。
徐離陵看了她一會兒,道︰“這會兒風景倒好,你又不看了。”
鶯然抬眸環顧。飛駒縱踏霞雲間,流霞若彩錦裝點天地,確實風景很好。
徐離陵把手放在她小腹上,輕拍了拍︰“累著了?”
鶯然點頭。
徐離陵問︰“明日還去嗎?”
鶯然思忖片刻,搖頭︰“不去了。”
不去了,她是去雲水縣里才踫到系統。想必系統在縣里守株待兔,她要避一避。
徐離陵捋了捋她被晚風吹亂的發,“晚上吃什麼?”
鶯然想了想︰“喝粥,想吃點清淡的。”
徐離陵應︰“好。”
鶯然瞧著他瞧了一會兒,摒棄那些雜思,翹著嘴角笑起來。
她何必自尋煩惱,她還要和她夫君好好過日子呢。
她道︰“我今日抄舊案,看到個趣事,說是從前雲水縣有個小精怪……”
她絮絮叨叨和他聊她今日在舊案里看到的故事。
那些玄道事對她這樣的凡人來說,就像志怪故事一樣新奇。
但因她生活在志怪故事里,又讓她有一些害怕。
徐離陵听著,偶爾點評︰“那精怪和玄差倒也是無能。”
鶯然听了窩在他懷里直笑,調侃︰“是。你這賬房先生最厲害,拿個算盤就能把妖魔都打殺了。”
說笑間,飛駒落在小院前。鶯然心頭已全然輕快起來。
徐離陵照例把肉骨頭丟給狗,再去將飛駒拴在屋後。鶯然則在院里收徐離陵早上洗的衣服。
夜幕漸垂,小院廚房里燃起炊煙。
熬粥時間要長些,鶯然便和徐離陵坐在廚房門口,就著廚房里的光亮剝毛豆。
“要不我明日去金水鎮上找個活兒干,以後和你一起出門,一起回家。”
今日和徐離陵一起回家,鶯然覺得這樣別有一番滋味。
徐離陵︰“金水鎮沒有比抄舊案輕松的活干。”
鶯然扁了扁嘴。
徐離陵︰“你若想去金水鎮玩,明日我帶你去。”
鶯然笑起來,身子一側,倒在徐離陵身上,“好。”
*
翌日一早,徐離陵叫鶯然起床,一起洗漱過後,給她梳了發。騎著飛駒帶她去往金水鎮。
金水鎮不大,但有許多大型商鋪。雲水縣里的小商販都喜歡來這兒進貨。
徐離陵便在這里的一家書閣做賬房。
賬房不需要一天到晚在書閣里待著,和掌櫃說一聲便能出門。
掌櫃見過鶯然,今日見她過來,笑呵呵地打了招呼,給了徐離陵空閑讓他帶鶯然在金水鎮轉轉。
鶯然在金水鎮和徐離陵逛逛吃吃,過了午時,書閣里臨時有事,徐離陵便回了書閣。
鶯然自己尋了間茶鋪听說書,傍晚和徐離陵一起歸家,將听的書說給他听。
徐離陵今日倒沒點評,瞧著她在晚霞眉眼彎彎的笑臉︰“不若往後你早上隨我到金水鎮玩,晚上再回家。”
鶯然也想這樣,但是……
她搖搖頭︰“哪有那麼多閑錢整天出去玩呢。我們時不時就吃肉,和普通人家比,就已經很奢侈了。還得攢錢過日子呢。”
徐離陵不語,用下巴蹭了蹭她的發頂︰“我換份活兒干,找個賺靈石多些的。”
鶯然忙道︰“別。這世上賺靈石多的大多危險,你做賬房挺好。”
“咱們慢慢攢錢。”
她仰起臉親親他的下巴。
徐離陵低頭親了下她的唇。
二人的動作都不帶任何旖旎,像兩只互相蹭了蹭的小動物。
*
半個月後
“幸虧妹夫是半個月前去買的飛駒,若是昨天去買,沒準兒就被那賣飛駒的殺了。”
關熠帶了兩名玄差兄弟,調查完飛駒買賣之事,對鶯然肅著臉道。
鶯然滿心後怕︰“好好的人,怎麼會突然變成魔?他不是凡人嗎?”
她有段時間沒去雲水縣,今日徐離陵去金水鎮不久,關熠便上門來詢問飛駒買賣的事。
鶯然問怎麼突然來問這個。
關熠告訴她,那賣飛駒的馬馳成了魔,這兩天已經殺了兩名客人。
因馬馳以前是凡人,沒有殺人做魔的經驗,才很快被發現。現在已畏罪潛逃。
徐離陵因買飛駒曾和馬馳有過交集,關熠便上門例行公事地問問情況。
“凡人若不覺醒根骨,一輩子都修不了道。但修魔只要踫到機緣就可以。要不現在魔道盛行呢。”
“咱懿王洲還算好的,魔修都藏在暗地里不敢冒頭。听說雲州那邊才叫亂,魔道殺人都明目張膽了。”
“不過魔道練的都是旁門左道的魔功,修為是突飛猛進了,卻也是在拿命換。修為越高越危險,越容易五感衰竭、發瘋暴斃。能修道的,誰還會去修魔啊。”
兩名玄差隨口說道。
關熠示意他們先走,說要向鶯然討杯茶。
進了屋,鶯然給他倒水。
他拿出兩枚護身靈符給鶯然,嚴肅且小聲︰“這馬馳修魔的機緣,不是那麼簡單的。這兩枚護身靈符你和妹夫一人一個,以後讓妹夫盡量趁著天亮就回家,別在外待太晚。”
鶯然更加害怕緊張︰“這麼嚴重嗎?”
關熠四下張望,不知在忌憚什麼,再度壓低聲音︰“馬馳得到的機緣,是聖魔恩賜。”
“聖魔恩賜?”
“噓,小點聲!”
關熠瞪眼,“凡沾染了聖魔氣息的東西,皆為聖魔恩賜。這可和普通的入魔機緣不同,相當于凡人得了天極靈根,早晚會成仙。”
“先前咱們在悅鴻吃飯,那說書的講的就是聖魔。他的名號,不能提。”
鶯然擰眉︰“這聖魔這麼厲害?他到雲水縣來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