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虛掩的房門,馮銘軒放輕了腳步邁進門里。
房里除了兩個紅箱籠,就是兩口原色大木櫃,木板床前擺放著一張小方桌,上面放著一盞油燈和一個小木盆,盆里有半盆清水。
床前整齊的擺放著一雙粉紫色繡花鞋,是他熟悉的鞋子。木板床上掛的是老粗布蚊帳,一邊垂下,一邊掛起。
掛起的那頭,額頭上敷著棉布巾的女子,蜷縮著身子躺在床上正在蚊聲呢喃著“相公!”“相公!”
馮銘軒听到呢喃聲只覺得心都碎了,是他的禾娘!
馮銘軒急忙上前,俯身伸手探了探禾娘的額頭,燙得嚇人,瞧著就是高熱驚厥了。
“禾兒,相公來了!禾兒不要怕……”馮銘軒柔聲細語的說完,俯身在禾娘的臉頰上親了親,坐在床邊,把禾娘摟進懷里。
這一刻,他的三魂七魄算是歸了位,他心里的酸澀讓他的眼眶泛紅,他緊緊摟住懷里的人,將頭埋進她的脖頸處……
聞到熟悉的體香,禾娘雖在昏迷中,還是不自覺的往馮銘軒的懷里偎了偎。
馮銘軒從薄被里抽出禾娘的左手瞧了瞧,有三個水泡化膿了,還有兩個是紅腫的,他的心抽緊了。
禾娘的左腕上戴著防身用的金手鐲,這個手鐲又一次刺痛了馮銘軒的眼楮,他不敢去想,他的禾娘獨自在山路上奔跑,拼命的甩開身後的混混,那時她的心里該有多驚恐?
禾娘的包袱放在床里邊,馮銘軒把禾娘輕輕放在床上,拿出一雙干淨的舊繡花鞋給她穿上。
馮銘軒把包袱收拾好,背在背上。他輕輕的打橫抱起禾娘,讓她的頭靠在他的懷里,大步出了房間和堂屋。
禾娘高熱昏迷不醒令馮銘軒心急如焚,得趕快把禾娘帶回家,讓劉大夫看診!
看到守在院子里的虎妞和大頭,馮銘軒壓低聲音道︰“袁兄和嫂子救了我娘子,馮銘軒多謝你們!稍後,我會安排人送來謝禮!”
虎妞壓低聲音道︰“東家不必了,你趕快把夫人接走去看大夫吧!是我沒有照顧好夫人!”
馮銘軒沒有多話,微微點頭示意,下頜貼在禾娘的額頭上,抱著她大步出了院子向村道走去。
順子和馮武已經駕著馬車等在路邊了,見到二少爺抱著二少奶奶大步而來,他倆的心才徹底放下了。
崎嶇泥濘的田間小路,馮銘軒抱著心愛之人心里極不好受,他心里既有對禾娘的愛憐和心疼,又有對張氏三個婦人的憎惡。
不是她們設計,他心尖上的人何須去老宅自請下堂?又何須忍受著驚懼跑出雲城?如今高熱驚厥不醒,更令馮銘軒擔憂不已。
此時的禾娘渾渾噩噩的沉迷在夢境中,夢中的阿娘帶著她在山上拾菌子,阿娘溫柔的教她辨認哪種菌子有毒,怎樣的菌子能吃……
母女倆手牽手談笑,各自背著滿背簍的菌子回家。阿爹在田里干活,見到娘倆從山上下來背著滿背簍的菌子時,立即迎上前,他接過阿娘的背簍背起來,又把她的小背簍解下來拎在手中……
阿弟在院子里喂小雞仔吃雞草,看到阿娘從口袋里掏出樹葉包著的紅艷艷的山 兒時,阿弟臉上的酒窩窩既迷人又可愛,一家四口的歡笑聲在村尾的泥坯院里回蕩……
然後禾娘出現在馮氏家族的祠堂里,她看到凶神惡煞的家丁舉著棍子,正在一棍又一棍的打相公的腰和腿,相公對她伸出手,嘴里痛苦的喊著︰“痛煞我也!痛煞我也!”
禾娘驚慌失措的撲上前,護在相公身上,哭著喊︰“相公!相公!”
她使勁的搖晃著腦袋,淚水從緊閉的眼里奪眶而出。
坐在馬車里的馮銘軒摟緊了懷里的人,低頭吸吮掉禾娘臉頰上的淚水,澀澀的咸咸的淚水,讓馮銘軒心底的怒氣上涌,他輕輕撫摸著禾娘的後背,柔聲道︰“禾兒不要怕,相公沒事了,相公陪著禾妹妹,哪里也不去……”
禾娘在馮銘軒的懷里慢慢安靜下來了。
城南老宅里的馮老爺和馮夫人,自從听說小兒媳不知去向後,一個背著手在院子里來回踱步,不時吩咐老管家安排得力的人出去尋人;一個跪在庵堂里求菩薩保佑小兒媳平平安安。
直到馮衛進了院里稟報︰“老爺,二少爺已經找到二少奶奶了,二少奶奶有些發熱,其他都好!”
馮老爺立即止住腳步問道︰“在哪里尋到二少奶奶的?當時的處境可好?”他憂心的是小兒媳要是落入了歹人的手中,這才是小兒子的大劫難!
“回老爺的話,說來二少奶奶借住的人家也是她前幾年結下的善緣。
大前年二少奶奶和二少爺一起回兔兒嶺鎮時,遇上農人的迎親隊伍。二少爺吩咐順子和馮武給迎親隊伍讓道,還送了賀禮。
前年二少爺和二少奶奶一起回兔兒嶺鎮時,恰遇農婦路邊產子。二少奶奶帶著幾個丫鬟算是救了農婦母女倆,讓那一家人感恩戴德,還給二少爺和二少奶奶立了長生牌位!
那農夫這幾天恰好在二少爺的豐園里打零工,莊頭吩咐附近打零工的農夫都回村幫忙尋人。
農夫回家後才得知二少奶奶住在他家,由農婦親自照顧著。農夫立即去告知了二少爺二少奶奶的下落,當時二少爺正帶著我等準備去牛頭山尋人!”
“哈哈哈!哈哈哈……”馮老爺捋須開懷大笑,她的小兒媳還真是善因結善果啊!
“賞!”馮老爺捋須道,“馮衛你且前去告訴管家,讓他給農夫一家送去謝禮!農夫叫什麼來著?他也是我馮家的恩人了!”
“回老爺的話,那農夫叫袁大頭,農婦叫虎妞!”馮衛見老爺不再憂心了,也笑著抱拳回答。
“甚好!甚好!”馮老爺頷首道,“吩咐管家安排謝禮去吧!既然恩人家是農人,謝禮不要太招搖,免得給恩人家帶去禍端!”
馮衛領命大步離去!
馮老爺吩咐丫頭小蓮道︰“快去庵堂攙扶夫人出來,我們一起去二少爺府中看望二少奶奶去!”
小蓮放下托盤,歡聲應了一聲是,小跑著去了庵堂。
城北桂花巷馮府門前,家僕全都等候在那里,管家正陪著劉老大夫坐在前廳里飲茶,只等禾娘一回府,劉老大夫就為她看診。
沒多久,順子和馮武駕駛著馬車緩緩出現在桂花巷,家僕們提起的心才放下了。
馬車緩緩駛進了馮府,馮銘軒抱著禾娘匆匆下了馬車,直奔二院他們夫妻的寢屋。家僕們紛紛讓開路,眼神中滿是關切。
梅韻嬤嬤和小桃守在寢屋里,見到二少爺抱著二少奶奶進來,小桃捂住嘴“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梅韻嬤嬤嗔道︰“丫頭,二少奶奶回來了是大喜事,你哭什麼?還不好好服侍二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