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墨跡干透,張 胭一把拿起宣紙細看,臉上不禁得意忘形,她柔聲道“胡娘子且放心的離去吧!我現在就吩咐人去回春堂請劉大夫來替二叔看診!”
禾娘的目光冷冷的掃過大老爺、大夫人、張 胭姐妹倆。
她本來想說,她想見見相公再走,可她在這老宅多停留一刻,相公就要多受一刻的折磨。
罷了,只要劉兄來了家中,他妙手回春,相公被治好也只是時間的問題。禾娘緩緩出了客廳,渾渾噩噩的出了老宅的府門。
三年前,她風風光光熱熱鬧鬧的坐著大紅花轎抬進馮府,今日,她自請下堂離開了這個家。
“二少奶奶,您可瞧見了二少爺?他可好?”馮武守在門口,他剛才想去四院看看二少爺,就是進不去祠堂,他也可以去問問老爺。
誰知道,大老爺的暗衛攔住了他,不準他進去。
“送我回家吧!”禾娘像被抽走了主心骨般,茫然的小聲吩咐道。
“好 ,二少奶奶!”馮武拉開車門,搬出馬凳,看著二少奶奶失魂落魄的上了馬車。
馮武關上車門,趕快上了馬,駕駛著馬車出了烏冬巷。老宅這個是非之地,他一刻都不想二少奶奶多待。
禾娘蜷縮在軟榻上,她剛才說讓馮武送她回家,只是,城北桂花巷再也不是她的家了。
她該回胡家村了,那里才是她的家。
還有阿弟,也不能住在三院了。
不,阿弟現在要安心的在縣學里讀書,明年的院試不容有失。
還是等阿弟知曉後,他再搬去任夫子送給他的宅子里居住吧,好在親民巷離縣學更近。
回到桂花巷後,府里的家僕要麼在忙自己的事,要麼都在庵堂里上香。
禾娘回到二院的寢屋,這里摸摸,那里看看,每一個角落里都有她和相公的美好回憶。
相公?她是下堂婦了,現在不能稱呼他為相公了。
……該稱呼二少爺了!
禾娘的心抽痛起來,相公成了二少爺、少東家……
可她還是想貪心的稱呼他為二郎哥哥,她深深藏在心底的人。
禾娘打量著奢華的寢屋,她該帶走什麼呢?
幾個衣櫥里都是她的各種樣式的錦衣,現在都不適宜她這個農婦穿了,十幾匣的首飾,她也不能帶走,二少爺還可以送給他的繼任二少奶奶。
禾娘拿起防身用的金手鐲戴在腕上,一會兒要步行回兔兒嶺鎮,幾十里山路,戴了手鐲防身心里不慌。
她往包袱里裝了幾套半新的棉布衣,兩雙繡花鞋,塞了五個小銀錠和一把銅錢進袖袋里。
禾娘坐在梳妝台前,拿起黛筆把眉毛畫粗,滿臉麻點,發髻打散,編了一個大麻花辮子。
想了想,她把黛筆塞進了包袱里,拿起一塊黑色頭巾包在頭上。這般打扮一番,瞧著是位農婦了。
背起包袱,禾娘再次打量了一下奢華的寢屋,深深的嘆出一口氣,大步出了房間。
院子里靜悄悄的,禾娘出府時,門童馮火好奇的問道“二少奶奶,您這是去哪里?小桃姐呢?她怎的沒有陪著您一起?”
禾娘勉強笑了一下道“小桃還在老宅!”是了,她把小桃給忘記了。
想來張 胭不會為難小桃的吧?
禾娘背著包袱大步出了桂花巷,農家女子不用守規矩,她可以大步走路了。
出城的路線,不,整個雲城主大街的路線,禾娘都熟記于心了。
折騰了半天,已經到了午膳時間,可她,從早上起來到現在,連早膳都不曾用。
快出城時,禾娘花了三文錢在街邊買了兩個白面饅頭,邊趕路邊吃。
她在城門口尋找了半天二哥和驢車的身影,找了好久都沒找到。
禾娘想著,現在正是頭季稻插秧時,許是二哥要在家里插秧吧。
禾娘順著大路往兔兒嶺鎮趕,越走,她的心越痛。以前回家何須她走路,她都是坐在相公的腿上,坐在奢華的檀木馬車里。
只是相公的腿以後再也不是她的專屬了,想著他抱著別的女子,像愛護她一樣將別的女子視若珍寶,禾娘的淚水模糊了雙眼,心里堵得滿滿的,連喘氣兒都費勁。
她一邊哭一邊趕路,好在路上沒有行人,禾娘索性嚎啕大哭起來。
她沒有相公了,因為生不出孩子,她成了下堂婦。
“嗚嗚嗚…嗚嗚嗚…”,只顧著擦眼淚,禾娘的腳絆到石頭上,一個趔趄前撲,磕磕絆絆幾步,才穩住不致摔倒!
禾娘走回去想踢那石頭兩腳,她都成下堂婦了,連石頭都欺負她。
盯著石頭半晌,尋思著會踢疼腳的,她又嗚咽著繼續趕路。
剛才擦眼淚,燙傷的藥膏被洗掉了一些,還弄破了一個水泡,水泡里進了淚水,這下更痛了。
繡花鞋的鞋底薄,踩在石子路上咯腳,禾娘趕路的腳步越來越慢,手上的燙傷也痛得難受,可更痛的還是她沒有二郎哥哥了。
跌跌撞撞的走著,路過去豐園的路時,禾娘難過得有了窒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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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豐園里生活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上心頭,還有她們荒唐造孩子的一個月。此時也讓禾娘體會到了剜心之痛。
她坐在路邊,把臉埋進膝蓋里哭,哭自己不爭氣,三年生不出孩子,哭被打斷腿、打斷腰的二郎哥哥。
都是她害的!
沒有了二郎哥哥,禾娘突然就有了想一死了之的沖動。
她起身尋找著能尋死的地方……
她又想起了阿爹和阿弟。
沒有二郎哥哥,她還有阿爹和阿弟,他們要是知曉她尋了死路,該有多傷心啊!
禾娘打消了尋死的念頭,她已經害了二郎哥哥,再也不能害阿爹阿弟傷心難過了!
背著包袱,禾娘蔫蔫的繼續趕路,林子里的路越來越暗了,因為腳痛,她怎麼也走不快。
禾娘想到了阿奶臨終前對她的牽掛,再一次淚如雨下。
回胡家村嗎?
全村的男女老少如若知曉她成了下堂婦,該怎麼看她?
還有生姜,二郎哥哥還會收購胡家村的生姜麼?要是不買村里的生姜了,她胡禾娘不是成了胡家村的罪人?
禾娘膽怯了,停下了腳步。
好像胡家村,她也回不去了!
禾娘止住了流淚,她該何去何從?
想象著村里人對她指指點點,想象著阿爹為了護著她,與村里的婦人們吵架,禾娘的心慌亂得厲害!
不能回村!只要村里人沒看到她,就不會去家里找阿爹的麻煩!
回雲城麼?她又能住在哪里?而且她只帶了五兩銀子出來。
看看前路,是回兔兒嶺鎮的路,她膽怯得不敢再邁出一步。
看看後路,回雲城的路……
只一眼,禾娘立即驚慌的提起裙擺奔跑起來,後面有兩個男子,正遠遠的朝她追來。
這一刻,禾娘慌神了,她記起惡毒的張 胭來,她若是指使兩個混混來對付她,可如何是好?
禾娘邊跑,邊把衣袖里的手鐲調整好,第一次使用銀針,她得保證一射即中!
“前面的可是胡娘子?不要跑,等等我!”一個男人一邊跑一邊喊。
禾娘不敢回頭,跑得更快了,忘記了傷心難過,忘記了手疼腳疼。
“喂!不是胡娘子你跑什麼啊?”另一個男人喊道。
“哼!肯定就是馮家的二少奶奶!被趕出馮家了,她只有回胡家村!”
“還是算了吧,不要追了!”這個銀子不好賺!氣喘吁吁的猥瑣男子雙手撐在膝蓋上直喘粗氣。
禾娘沒有回頭看,只是卯足了勁的往前跑,氣喘吁吁的路過小袁家村時,禾娘瞥一眼虎妞家的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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