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影驚鴻
大胤天啟三年,凜冽的北風裹挾著血沙掠過雁門關。鮮卑十萬鐵騎如黑雲壓城,箭矢破空聲與戰馬嘶鳴交織成死亡序曲。京都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車輪碾過未干的血跡,鎮國公府朱漆大門前,暗衛們腰間的佩刀在暮色中泛著幽光。
沈墨白跪在書房冰涼的青磚上,雙手接過密函時,掌心那道蛇形疤痕突然灼痛起來。那是八年前,師傅用燒紅的烙鐵在他手背上烙下「死間」印記時留下的。密函夾層凸起的「五間」暗紋,與他的疤痕完美契合,仿佛某種宿命的召喚。
「五間者,因間、內間、反間、死間、生間。」沈墨白的思緒回到十二歲那年,暗影司地牢里,腐臭的血腥味混著烙鐵的焦糊味令人作嘔。師傅將他按在刑架上,滾燙的烙鐵落下時說︰「死間者,以誑敵,事泄則死。」
此刻,他摩挲著腰間的玄鐵扳指。這枚扳指看似普通,實則暗藏機關——若注入鮮血,扳指內側會浮現出目標的生辰八字。臨行前師傅咳著血沫將扳指塞進他掌心︰「若遇叛國者,以血為引,扳指自會顯形。記住,死間無名。」
三日後,大漠腹地。沈墨白戴著狐皮帽,裹著厚重的羊毛披風,領著駝隊緩緩駛入鮮卑王庭。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柄直指蒼穹的劍。忽然,一陣哭喊從馬市傳來,他抬眼望去,只見幾個匈奴貴族正拖拽著一名少女。
那少女不過十六七歲,淡青色的胡服沾滿塵土,腰間的銀鈴卻在掙扎中叮當作響。沈墨白瞳孔微縮——這串銀鈴的形制,與暗影司密檔中記載的鮮卑左賢王信物分毫不差。
「住手!」沈墨白甩出一錠銀子,幾個貴族對視一眼,罵罵咧咧地松開了手。少女癱坐在地,抬頭望向他時,那雙琥珀色的眼楮里,既有感激,又藏著令人捉摸不透的算計。
「公子救命之恩,阿依娜願為奴為婢。」少女聲音顫抖,卻在起身時巧妙地貼近沈墨白,將一張字條塞進他袖中。沈墨白不動聲色地展開,上面寫著︰「鎮國公與左賢王私通,我父因此蒙冤。」
半月後的一個深夜,沈墨白被請進左賢王大帳。帳中炭火正旺,一個搖著羽扇的漢人謀士斜倚在虎皮椅上,燭光映出他腰間的羊脂玉佩——那分明是先帝賞賜給鎮國公的貢品!
「沈老板,這大漠的沙子,可不是那麼好賺的。」謀士似笑非笑,「當年暗影司的小師弟,如今也學會扮商人了?」沈墨白渾身血液瞬間凝固,這個聲音,他永遠忘不了——是七年前叛逃的大師兄!
當夜,阿依娜突然闖進他的帳篷,匕首抵住他咽喉︰「說!你是不是暗影司的人?」沈墨白反手扣住她脈門,卻在接觸到她手腕時,摸到一道與自己相似的疤痕。阿依娜眼中含淚︰「我阿爹本是大胤戍邊將領,卻被鎮國公構陷通敵,全家滿門抄斬。我僥幸逃脫,被左賢王收留......」
真相如驚雷炸響。所謂密令,不過是鎮國公的借刀殺人之計;而他這個「死間」,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替叛國者掃除障礙。沈墨白攥緊扳指,鮮血滲出,玄鐵上緩緩浮現出鎮國公的生辰八字。
決戰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沈墨白帶著阿依娜混入鎮國公叛軍營地,卻見大師兄早已在此等候。
「你以為憑你能改變什麼?」大師兄揮劍劈來,「死間,本就是有去無回的棋子。」劍光閃爍間,沈墨白突然將阿依娜推向安全處,玄鐵扳指化作三道寒芒,直取大師兄咽喉︰「但棋子也有自己的選擇!」
混戰中,沈墨白的白衣漸漸被鮮血染紅。他看著鎮國公的叛軍在朝廷大軍的圍剿下節節敗退,終于明白了師傅臨終前那句話的深意——死間無名,但只要心懷家國,即便粉身碎骨,也能撕開黑暗的裂縫。
黎明破曉時分,沈墨白倒在一片狼藉的戰場上。他的手仍緊緊握著那枚染血的玄鐵扳指,嘴角帶著一絲釋然的微笑。阿依娜含淚將他埋葬,墓碑上沒有名字,只有一行小字︰「這里躺著一個用生命守護家國的人。」
大漠長風掠過,沙丘緩緩流動,仿佛在訴說著一個永遠不會被載入史冊的故事。而那枚玄鐵扳指,最終被送回了暗影司,成為了無數暗衛心中不朽的豐碑。
十年後,大胤新帝繼位,邊境重歸安寧。暗影司地牢深處,一盞搖曳的油燈下,新任指揮使江硯秋正摩挲著那枚玄鐵扳指。扳指歷經歲月,暗紋處仍殘留著暗紅血跡,似是永不褪色的印記。
"大人,有密報。"一名暗衛單膝跪地,呈上泛黃的絹布,"漠北商隊傳回消息,有人在黑水城遺址附近,發現疑似沈前輩留下的手記。"
江硯秋瞳孔微縮。他自小在暗影司長大,沈墨白的故事是所有暗衛心中的傳奇。接過密報展開,絹布邊緣早已磨損,字跡卻蒼勁有力︰"若後人見此書,當知五間之道,不在算計人心,而在守護蒼生。"
與此同時,鮮卑王庭已易主。新任左賢王帳中,阿依娜凝視著案頭的銀鈴——那是她父親當年的遺物,如今綴滿了象征榮耀的寶石。帳外忽有侍衛來報,大胤使團攜重禮而來,為首的年輕官員,腰間竟掛著與沈墨白那枚扳指相似的玄鐵飾物。
阿依娜披上披風走向轅門,風沙卷起她鬢角的白發。記憶如潮水涌來,她仿佛又看見那個白衣勝雪的男子,在血色黎明中倒下的模樣。此刻,大胤使團掀開轎簾,年輕官員微笑著抱拳︰"在下奉陛下之命,特來與貴邦商議通商事宜。"
阿依娜目光掃過對方腰間扳指,突然發現內側隱約刻著小字。她不動聲色地邀請使團入帳,待眾人落座,借著斟酒的機會,她壓低聲音︰"閣下可知,這扳指上的"墨"字,是何意?"
年輕官員手一抖,酒水濺出些許。他望向阿依娜,終于明白父親臨終前那句"若遇戴銀鈴的女子,將真相告知"的深意。原來,當年沈墨白重傷之際,曾將扳指托付給一名牧民,輾轉多年,這枚承載著使命與信仰的扳指,終究回到了暗影司手中。
是夜,阿依娜與大胤官員秉燭長談。帳外的銀鈴與玄鐵扳指在月光下交相輝映,仿佛兩個世界的對話。當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鮮卑王庭升起裊裊炊煙,兩國通商的消息傳遍大漠。
多年後,有人在雁門關外的石碑上,發現了一行新刻的小字︰"墨影驚鴻處,山河萬里平。"往來商旅駐足觀看時,總有人會說起那個關于死間的故事——一個無名者用生命點燃的光,最終照亮了整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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