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宗文現在看余令也不爽了。
他沒想到這遼東除了一個熊廷弼不給自己面子,又來了一個余令。
前有掐人大腿讓人把氣往肚子里咽。
今有撕人嘴,扣人嗓子眼。
這手段和小孩打架有什麼區別?
姚宗文不想在這個時候發火,更不想在錢謙益面前讓他抓住把柄,他東林人最擅長的就是扣帽子。
真要扣上去了名聲也就壞了。
望著嘴巴流血的張修德,姚宗文拍案而起,怒喝道︰
“大敵當前,吵吵鬧鬧成何體統,都說了,若有不滿可商議!”
“我不滿,我也不想商議!”
余令拿著茶水沖完了手,看了一眼眾人道︰
“五百兩也好,一千兩也罷我不要了,別打我戰獲的主意,我是客軍,你們愛怎麼分就怎麼分!”
有了余令這個反骨仔,今日肯定是商議不了。
望著笑眯眯的錢謙益,姚宗文接著余令的話道︰
“也罷,今日暫時擱置,等等看,看看朝廷是否還有政令到來。”
這一句話出口,余令真想罵一句他媽的。
這腦子就是好使,這餉銀明顯不對!
他這麼一等,下一次就可以說朝廷有新的政令到來了,他可以說是五十萬兩,七十萬兩.....
一場分錢的會議不歡而散。
其實可以沒有事情的,可能是這群人在遼東蠻橫慣了,別的隊伍打了勝仗自然要去分一杯羹。
就如朝中久傳的那句話一樣……
將軍在外打了勝仗是文官的功勞,若是吃了敗仗,那就是武官的指揮不力.
好事是他們的,壞事跟他們沒有一點的關系。
姚宗文望著余令離開。
他很想彈劾余令一手,細細一想無從下手。
在京城沒產業,一個院子還沒自己的廚廳大,怎麼弄他!
一來遼東就對炒花下手,大勝而歸。
要弄余令,就得先弄錢謙益!
弄錢謙益就得弄那群虛偽的東林文人,外加余令的那些年兄年弟,這怎麼搞。
就算搞贏了今後怎麼辦?
余令這麼年輕,這麼能打,遲早會復起!
那時候自己或許就死了,他這麼暴烈的性子,萬一對自己子孫下手該怎麼辦?
思來想去,姚宗文打算忍下這一口氣。
官場如攀登高峰,這一路只能說是走著瞧,逮到機會直接按死,不能為了出一口氣,把禍患留到以後。
“把客軍餉銀的規格提高到每人十兩,後日給余令送去!”
“大人,他不要咋辦?”
“蠢貨,他要不要是他的事情,我們若是不給那就是我們的問題,你以為錢謙益很好說話麼!”
一大群人被姚宗文罵的頭都抬不起來。
姚宗文不知道,他彈劾熊廷弼的折子已經到了內閣,並點燃了“戰火”。
沒了萬歷信任的熊廷弼遼東經略一職搖搖欲墜。
要想罷免熊廷弼,就得選一個繼任的人。
繼任的人不但政績要好,而且還要懂軍政,御史擢右僉都御史袁應泰成了最熱門的人選。
袁應泰履歷璀璨奪目。
在政績方面,他是萬歷二十三年進士,擔任臨漳知縣時,築長堤四十余里,鑿太行山引沁水入水渠,灌溉數萬頃農田,活民無數。
在軍政方面他也不弱。
萬歷四十七年,袁應泰任永平兵備道,負責訓練軍隊、修繕城防,為遼東提供糧草,做事滴水不漏。
這些政績都是實打實的,他被提出來能讓人心服口服。
袁應泰是東林人,東林人拼命把他舉在前面。
一旦浙黨把熊廷弼從遼東趕走,袁應泰擔任遼東經略十拿九穩。
因為,朝堂上找不出來一個比他更優秀的人。
為了人選,朝堂亂成了一鍋粥。
沒有人明白打仗和政績是兩碼事,袁應泰的政績耀眼,的確是能吏,干吏,誰也否認不了。
可他從未帶兵殺敵過。
黨爭一旦開始,哪有人還會去細細地思考這些。
只要權力到手,我能壓你一頭,他們可不會去思量這些。
真要知人善任,遼東也不會變成這樣。
遼陽城又開始下雪,正在寫信的錢謙益抬了頭,搓了搓手後繼續寫。
他也是第一次來遼東,身為南方人的他也怕冷。
望著余令開始給他煮姜茶,他倍感欣慰。
低下頭繼續寫,文人心思在作怪,他在信里不敢自夸。
于是他就使勁地夸余令,直接將余令推崇為“治世能臣”!
他,錢謙益只不過是一個發現人才的人。
“山君,遼東這攤子結束咱們也該回去了,前幾日听你不停的念叨也不知道夫人生了男娃女娃!”
余令警惕道︰“做什麼?”
“通家之好如何,兒子我有,女兒我也有,沒有我再要一個,時間來得及,你家孩子大一點我不嫌棄!”
“嫌棄?我家孩子可是親生的!”
錢謙益胡子猛地一翹,怒道︰
“呸呸呸.....我就說了你沒把書讀好。”
“啊,你家親生的,我家就不是親生的,我家的都是我從大街上撿來的?”
“我就是撿來的!”
錢謙益深吸一口氣,他娘的,怪不得肖五說話氣人,原來源頭在這里。
一樣的口氣,一樣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死樣子。
“定娃娃親你不覺得殘忍麼?
別瞪我了,孩子的事情還早,我也不打算管,將來若是互相對眼了,我什麼都不會說!”
“奇怪的論調,你家根子淺,不說跟我,跟別人聯姻是最快的扎根方法!”
“余家不聯姻,孩子喜歡就行!”
錢謙益低下了頭,他覺得只要不是正事,余令就看起來瘋瘋癲癲的。
早先在姚宗文那里也是,哪有扣人嗓子眼的。
直接照臉邦邦給幾拳多好,有自己幫襯,他姚宗文又能如何?
不過,那一刻是真的舒服。
娘的,這得寫到書里,留給後人看。
浙黨的那批人就該余令來這麼治他們。
仗著御史多,口舌多,把一個朝廷搞得烏煙瘴氣,彈劾這個彈劾那個。
遇到余令這樣的客軍,怎麼彈劾?
真要把余令彈劾走了,跟余令一點關系都沒有!
錢謙益又低下頭了,思量著該怎麼寫!
……
赫圖阿拉城的陳默高在雪地里抬起頭了。
舔了舔鼻子流出來的血,陳默高咧著嘴巴笑了起來。
“余山君來了,山君來了,我就知道他會來,他會來.....”
這頓打挨得值,他知道余令來了。
托余令先生的福。
如今的陳默高混了一個端茶倒水的好活兒。
這真的是一個好活兒,當時跟自己的那一批人累死累活的在開荒。
如今土地開始上凍,那群人又調到林子里砍樹。
剩下的那部分主動投降的人全部剃發改旗,搖身一變成了英勇無畏的建奴先鋒。
今年五月二十二日的蒲河之役這群人上陣殺敵。
听說他們勇猛如虎。
不僅打敗了大明猛將賀世賢,還斬殺明軍三百余人。
要不是熊廷弼派人來搭救,賀世賢也跑不了。
怯懦到被人嘲笑的明軍,在投降了之後勇猛異常。
也不知道哪位高人在給奴兒出點子,說這批人勇猛是“剃發易服”開了腦洞。
也就是所謂的開竅了,改變了運氣。
這個說法在赫圖阿拉城的漢人中間廣為流傳。
越來越多的人信這個,建奴更是深信不疑。
接連的大勝讓他們覺得自己就是天命所歸,有福氣籠罩。
陳默高覺得,想出這個點子的人一定是個半仙。
陳默高知道這是屁話,用余令的話來說是給人洗腦的,為了宣傳,為了讓更多投降的人加入他們。
陳默高知道,這群人根本沒得選。
要麼拿著刀往前殺自己過往的袍澤兄弟,要麼回頭被身後的建奴督軍砍死。
在生死面前總得有一個選擇。
都是被逼出來的。
當初還說主動投降的人給牛、發女人呢?
陳默高到現在也沒看到牛在哪里,女人在哪里,不過給錢倒是真的。
就是給點好處吊著你。
可有錢了也給不到大明的家人,在這赫圖阿拉城沒土地,沒房子,錢都得花在這上面,連衣錦還鄉都做不到。
“小高~~~”
“誒,小的在,有什麼事你吩咐!”
“熱水不多了,快去燒點水去!”
“好 !”
陳默高又開始忙碌了,他現在是赫圖阿拉城風月地的伙計,剛才被打就是因為避讓慢了被建奴打的。
赫圖阿拉城模仿大明建城。
真要說的具體些就是,赫圖阿拉城的布局非常像沈陽城。
沈陽城里有的,赫圖阿拉城里也有。
青樓自然是少不了的。
赫圖阿拉城的青樓是赫圖阿拉城最淒慘的地方,這里的女子絕大多數都是官宦家的小姐以及模樣不錯的大明女子。
在這青樓里……
在這里青樓里除了管事的是建奴八旗的人,剩下的所有人都是大明人。
奴兒說是對大明一視同仁……
在這里,所有人都是建奴的狗,是下等人。
陳默高摘下帽子摸了摸自己光頭。
他不喜歡那老鼠尾巴,所以他就剪了一個光頭,這樣最起碼心里好受些!
“小高?”
陳默高抬起頭,老鴇子小玉兒風姿綽約地倚著門框,懶散的身子展現著體態,趕緊站了起來。
“姐姐,水馬上就好!”
“哎呦,你這嘴真甜,今晚我有空!”
陳默高笑了,趕緊道︰“正好,我晚上也有空,我不光嘴甜....”
老鴇子不著痕跡的舔了舔嘴唇︰“我等你!”
“嗯!”
老鴇子站直了身子後轉身離開,陳默高笑容也收斂了起來,忍不住喃喃道︰
“娘的,老子就吃點虧,伺候一下你這個滿嘴孩子氣的野豬!”
說罷,陳默高嘆了口氣,到現在還他不懂滿嘴孩子氣是什麼意思。
這話是余令口中蹦出來的,問余令也不說,總是笑而不語。
男人的默契讓陳默高覺得這話好髒,好髒。
“滿嘴孩子氣……”
陳默高往火爐里使勁的塞木頭,一邊塞一邊咬著牙恨聲道︰
“賜你經書,我賜你經書,賜你經書......”
“老子祝你祖宗十八代的人都是滿嘴孩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