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嘴起了個大早。
認認真真的洗把臉之後他爬到房梁上,從上面掏出一堆東西。
一副披甲,一根矛尖,一面圓盾,圓盾下別著腰刀。
這些東西都是他在保安隊的時候令哥給準備的。
輕了輕吹了口氣,盾牌上的灰塵簌簌的往下落,盾牌完好,他松了口氣。
他的這個盾是藤盾,是從南山里面采出來的老藤編制而成。
雖然不是什麼特別好的東西,但自己很喜歡。
走到院子里,把盾牌在石頭上敲了敲,更多的灰開始往下落,望著中心部分外突,邊緣高聳的滕盾一根藤子都沒斷……
朱大嘴又笑了笑。
令哥開始招兵了,遼東在打仗,建奴入侵大明,在蠶食大明的國土。
雖然說和長安八竿子打不著。
朱大嘴覺得自己得上,自己是朱家人。
雖然這個姓氏並未給自己帶來什麼讓人羨慕的榮耀,但自己最起碼有一個讓人羨慕的老祖宗。
哪怕自己和老祖宗的血脈稀薄的讓人可笑……
可朱大嘴覺得,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自己還是去拿回來的好。
就如朱縣令一樣,就算戰死了,那也是朱家的漢子。
哪怕去了下面,自己的腰桿也是直著的。
打來了水,搬來了磨刀石,抬起頭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婆娘正抱著娃站在門口冷冷的看著自己。
“非要去麼!”
“要去的!”
“我娘倆你就不管了?”
朱大嘴不敢說話了,他不是懼內,而是害怕去做這個選擇。
自己的媳婦,自己的孩子,哪能說不管就不管!
“我......”
“來,把你的娃好好地抱著!”
孩子入懷,朱大嘴更是手足無措,朱大嘴媳婦沒好氣的把自己的男人推開,自己坐在了石頭上拿起了刀。
“多抱會兒孩子,我來幫你磨刀!”
語氣輕柔如風,朱大嘴咧著嘴笑了起來。
撅著嘴狠狠的在孩子的臉蛋上親了一下,孩子咯咯的笑了起來,磨刀聲也響了起來。
“這一次回來,我哪里都不去了!”
和朱大嘴家不同,王不二的家就沒有這麼些多愁善感。
他的媳婦肉肉覺得自己男人作為親衛就該隨著知府大人走。
因為自己的男人是鷹,鷹應該在天上飛,馬廄里是養不出寶馬的。
寶馬就該屬于草原。
如今的王不二和以前已經不一樣了,會議昨日已經開過了,統領三千人隊伍骨架已經形成。
他是骨架的一員。
這一次,他要負責一百人。
他要把他知道的一切在一個月的時間內給手底下的人教會。
在這一百人里組織起屬于自己的骨架。
做到令行禁止,明軍令,行軍法。
剩下的如果來得及就多練,如果來不及就在路上練。
先前余令怎麼教王不二的,王不二就怎麼教自己手底下的人。
和王不二的淡然相比,王輔臣是最緊張的一個。
他頭一次帶人就帶這麼多人。
整整一千人,自己跟一千人的命綁在了一起,余令對自己是多大的信任。
骨架會議一結束,王輔臣就開始找智囊團。
王輔臣知道自己的學問不高,所以,多听多問多學是他這一輩子都需要做的事情。
他問了余令要怎麼做。
余令只說了莫搞一言堂。
趙不器的活兒輕松些,他的身邊可用的人很多,大多是軍戶,對軍陣上的事情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而且這些人的膽子都很大。
膽子不大的人是不敢連戶籍都不要逃到南山去過“求仙問道”的日子。
如今都想搏一個出身。
不用種地就能享福的出身!
這事若是擱在別人身上,一听說要招兵,這群人有多遠跑多遠。
但若是跟著余令眾人還是願意搏一下的。
三百人去草原,雖然也戰死了二十多個。
可長安卻多了整整三百個富戶。
這些人回來了全都听令哥的在長安臨街買鋪子,如今靠著鋪子都能活。
再加上家里的土地,人家今年收麥子都請麥客了。
如今得長安越來越干淨,治安越來越好,衙門的人也不貪了,來求活的人越來越多,租金都在漲。
雖然說十年八年的租金也收不回本錢來。
可好歹是給子孫留下一份基業,就算今後子孫不喜歡種田,靠著收租子過日子,也餓不死了。
這可是城里的宅子。
跟著令哥去京城的那兩批人就不說了,如今也有錢,也見識過世面。
六兩等人已經在合計開澡堂子了。
搓泥的人都找好了。
現在令哥要再次出發,明知道是去打仗,也都知道戰場會死人,但來請求報名入陣的人密密麻麻的數不清。
所有人都知道,跟著令哥混,不會被喝兵血。
只要能活著回來,自己就是長安富戶里的一員了,哪怕依舊是軍戶,那也是一個有錢的軍戶。
有錢就能娶親。
挑人的事情余令沒管,由王輔臣趙不器他們自己去挑。
如果三千人還需要自己一一去挑的話,這事也不用做了。
挑人這活就能把余令的耐心磨完。
如今的余令正在不斷的花錢。
武器,裝備,療傷的藥粉這些都需要準備,不需要人來做,不但如此……
原先偷偷摸摸做火藥的幾個人如今搬到了明面上。
“守心,建奴的打法很凶殘,前面戴甲的騎兵會騎著馬,以最快的速度朝你沖來,以重箭射擊你面部!”
甦懷瑾回憶著當初自己的所見喃喃道︰
“他們的速度很快,箭矢也很粗,只要被沖到面前,一箭射出,那就是一擊斃命,無人能敵!”
“大概多遠的距離他們開始放箭?”
甦懷瑾想了想,開始往後退。
余令抬起頭認真的看著,望著甦懷瑾停住腳步,余令明白了,是十步到七步的距離!
“守心,五步射面,不可輕視,杜松將軍好像就是這麼死的。”
余令不會輕視建奴,但他也不怕。
五步射面余令早就在草原見識過,準確的說是狩獵部族都會這個技巧。
因為打獵時抵近射擊成功率最高。
五步射面的主要打法就是“以快打慢”,就是最典型的騎兵打法,用戰馬的速度來躲避火炮和箭雨的打擊。
五百騎兵呼嘯而至,沖到軍前一輪齊射……
這個時候不需要什麼精準度,只要射程,殺傷力,射速。
騎兵繞一圈回來之後再來一輪近面射擊。
真要說什麼弓馬騎射,余令覺得最強的應該是蒙古。
建奴用的弓先前也繳獲了一個,那個弓的確是強弓。
但有個缺點就是拉弓的時候需要彎腰撅屁股。
余令上過戰場……
自從趙不器等人從南山打獵回來,數據到手了之後,余令真的想和建奴踫一下,三十步內,看看是他們的弓快…
還是火銃快。
看看是他們的馬強,還是密密麻麻,裹滿鐵釘的震天雷強。
為了更好的活著回來,余令把手雷,震天雷,煙花爆竹都準備了一大堆。
為了解決大炮不好攜帶的問題。
如今匠人正在做大號的肩扛式“火銃”,已經試過了,這個比做火銃還簡單。
唯一缺點就是後坐力太大了。
做了這些余令還覺得自己火力不夠,還是有些害怕。
茹讓現在開始在長安收雞蛋,余令準備搖一批顆粒火藥。
都這個時代了……
余令覺得最後拼刀子的時候就是收割人頭的時候。
這一次去遼東,余令一是想看看奴兒長什麼樣子。
第二件事就是看看能不能弄死他一兩個兒子,他的兒子多,死幾個他應該不會哭。
後面的夢余令也想做......
朝中臣子信任自己,萬眾一心,給自己錢,給自己人,然後自己拿著火器去殺豬。
可惜這都是夢。
薩爾滸的輸不是人不行,也不是杜松先走的那一步,而是大明內部出了問題.
因為軍事從來都是政治的延續。
脫離政治看軍事是以葉自障。
所以薩爾滸的輸,不是人不行,不是領軍的人不行,也不是楊鎬的作戰方針不對。
輸的其實是整個大明。
一個萬眾一心,一個萬人異心……
六萬控弦之士的建奴沒滅掉,反而讓他如雪球般滾了起來……
“守心,你應該給我安排幾個人,咱們的人雖然不多,但咱們需要斥候,隊伍的眼楮不能少……”
“這個你不必操心,曹毅均已經去挑人了!”
“守心,遼東林子多,天氣反復,容易起大霧,火器的火繩容易點不著,這個要注意,千萬要注意……”
“我知道,我有安排......”
“守心,他們現在有了火器,估摸著還俘虜了一批匠人.....”
甦懷瑾的話比以前多了好多好多!
余令知道,他這是報仇心切。
余令的命令如雪花般從衙門里飛出,長安開始運轉了起來。
這個時候,三班六房齊全,擁有龐大小吏的長安開始展現無與倫比的執行能力。
棉甲是茹讓負責。
六百多個婦人被聚集,一車車的棉花開始往她們那里運送,入水浸透,取出鋪地,用腳踏實……
遠處的礦山轟轟響……
數百斤的火藥深埋地下,一聲響,山抖了一下,別看山只是抖了一下,這一下可是節省了大力氣。
再去挖的時候就輕松多了。
長安的匠戶也集中了起來,短短三日的工夫高爐就矗立了起來。
高爐和攪煉爐直連,液態生鐵直接炒鋼。
長安城里……
負責網格狀的保安隊長扯著嗓子,不厭其煩的一遍又一遍的宣傳著衙門的政令。
責任到人,執行到位。
“知府大人說了,女人也頂半邊天,動起來,動起來,要做活的來我這里登記,速度快些,五十人,只要五十人……”
這一刻的長安如一頭吃飽的巨獸,開始伸起了懶腰。
城中那些逃難來的可憐人有了“就業方向”。
可以做棉甲,可以背鐵礦石,可以拉鼓風巷,如果有本事也可以去校場……
打敗王輔臣,直接成為知府大人的親兵!
袁萬里望著動起來的長安渾身發抖。
此刻的他在動起來的長安城里仿佛是一個外人,在長安這些年,他從不知道長安是這個樣子。
那些保安隊長里竟然還有婦人。
她們做事竟然不比男人差,而且號召力極強。
望著騎著馬的小柿子呼嘯而過,袁萬里這才回過神來。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這長安太嚇人了。
牙齒都要掉完了老爺子坐在門檻上,望著忙忙碌碌的人群,听著遠處男兒的呼喊,忍不住喃喃道︰
“我就說了長安有了龍氣你們還不信……”